有谣言说,光大火就烧死了成千上万的人,这个说法也不是空穴来风。很我人由于倾家荡产,或者失去了对自己很重要的某个人而再也不想活了,他们在一片绝望中投火自焚。还有些人是被烟雾熏倒窒息而死的。在市中心,被卡皮托尔山,奎里纳尔山,维米托尔山,埃斯奎利尼山,卡埃利安山,阿文丁山和帕拉丁山等七座山峰围拢起来的各个繁华城区中,大火同时在多个地方燃起,地方多得让一些人刚逃出来又不期然地跑进了另一堵火墙之内,在前后夹击中死于高温炙热。
在混乱中惊慌失措,茫然若失的人们不知该去往何处,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街道被推积如山的废弃家具和各种物什堵住,有的地方根本是寸步难行。那些努力在开阔地带——诸如未来会被建设成为弗拉维圆形剧场的城市广场和市场、大地女神神庙、利维娅会堂附近的区域、朱诺.路喀娜(朱诺作为婚姻保护神的别称。)神庙四周的山上、维比乌斯山路和埃斯奎利尼老城门之间的地方——等待大火熄灭,以为这些地方没有什么可以被火烧去,可他们被一面面火墙围困,死在了高温下。后来,在火势绝不会到达的地方发现了几百具被烧焦的尸体;可怜的死难者们生前把铺路的石板这儿撬起一块,那儿撬起一块,尽力往土坑里藏身,以躲避身边炙烫的高温侵袭。
在中部城区,几乎每一户逃过一劫的人家都失去了亲人,那些亲人们不是被烧死了,失踪了,就是在慌乱中被人群挤死了。悲痛欲绝的妇人们绝望的,半疯半颠的哀号顺着一面面城墙,顺着一扇扇城门和城门外的一条条大道回响。
假如说,对人类联系纽带的尊敬和对权威的尊敬全部凋零在大火中,那么人们对众神的信仰也是如此。在狂吼怒号的千万人中,仍有一些向罗马众神乞求神恩眷顾的老人,他们将双臂展开,对着解放者朱庇特的神庙呼吁:“您是这座城邦的拯救者,拯救它和您的圣坛吧。”但是大多数的情况是,作为人们愤怒和失望的对象,那些古老的神灵首当其冲。在普通大众的心里,建城先祖们的那个时候,原始神明被赋予的职能是保佑这座城市的幸福和安全;可经验证他们毫无用处后,平民们惶惶不安地转向外邦的神诋。于是,当有一队埃及祭司出现在阿西纳里亚路上,抬着一尊从卡埃利安城门附近的神庙里抢救出来的伊西斯神像时,民众们便一哄而上,加入到队列中,他们拉着马车,一路拖着神像走到阿皮亚城门,到了城门后,他们将那尊母猫神像安放在代表罗马的权威和势力的神明——战争之神的神庙里,在此过程中,他们还将战神的祭司们狠狠揍了一通。
西拉皮斯和太阳神突然有了大批新的追随者。耶和华也一样,他的信奉者们从苏布拉区和台伯河对岸区的穷街陋巷里倾巢而出,用他们的歌声和喊声在城墙外的旷野上造出了声势。不过,他们的祈祷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胜利的口吻,歌声和喊声里似乎洋溢着一种秘密的欢愉,所以,当一些公民加入到他们的合唱,赞美世界的主时,另一些人则被这份欢欣鼓舞惹怒了,并且试图用武力使他们噤声。在另外的地方,正值盛年的男子,饱经风霜的老人,各种年纪的妇女和儿童吟唱着奇怪的、庄严的诗篇,没有人听得懂是什么,除了被屡屡提起的愤怒和惩戒的日子,以及“主降临世间”的日子。
听到这一切,看见不眠不休的人潮,就仿佛这座正在燃着大火的城市站在了暴雨如注的大海中心。
然而无论是唱赞美诗,亵渎神明,还是心生绝望,一切都无济于事。灾难恍若命运本身一样,坚不可摧,不容置疑,不可逆转。庞培大剧院附近,用来盛放操纵各种机械装置的绞盘和绳索的楼层着火了,那些绞盘和绳索是各个竞技场和角斗场都大量使用的;与这些楼层相邻的,用来盛放涂沫绳索的沥青和其他润滑油的仓库也忽然着了火,一场新的骇人景观震慑住了心惊胆战的人们。离玛尔斯校场最近的城区就这么烧了好几个小时,明晃晃的淡黄色亮光似乎吓坏了惊恐万状的看客,使得他们僵硬麻木,半死不活,使得夜晚和白天的自然秩序突然颠了个儿,半夜里出了太阳。
可是接着,一道血红的火光将这场大劫难的所有色彩尽皆掩去。一簇簇火焰从这片猩红的海洋中以巨大的火柱和喷泉形状冲向天空,爆发出奇妙的王冠形状,和爆发到极点时的羽毛形状。到了极点时,风将这些形状吹散,将它们变成金线,杂乱的鬃毛,成串的火花和碎片,并将它们吹向坎佩尼亚平原,并吹到了几乎阿尔班山那么远的地方。
夜晚一刻比一刻明亮。空气似乎渗入到了火中,与地狱之火融为了一体。台伯河如同流动着火红灼烫的岩浆,如同一条火焰河。被烧毁的城池已经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大火占据了更宽广的区域,向各座山丘肆虐,吞噬了群山之间的平坦高原。大火怒吼着,咆哮着,轰鸣着,扫荡着山坡和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