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神带走我对你的痛苦和失望。”他继续说道,无情到了最后一刻,“让他对你进行审判,你已经选择令救世主失望!你已经让自己陷入了泥沼之中,泥沼里面的恶臭已经污染了你的灵魂。你本可以把你的灵魂当成一只洁净的器皿,一只珍贵的水杯,把它献给基督,说‘收下它吧,主,用你的恩赐将它填满’,可是你却宁愿把它交给魔鬼。愿神宽恕你,可怜你,发一点慈悲。但是我……只要你和毒蛇同流合污……我这个把你选中为……少数几个被选中的——”
此刻,他的话嘎然而止,他瞥见有两个人往棚架这边走来。透过枯死的葡萄藤和常春藤的藤蔓,他认出其中一个是那位使徒彼得。另外一个人的脸有部分被山羊毛披风——一种叙利亚山地居民、水手和士兵穿戴的装束——遮住了。起初,克里斯普斯把他认作了基隆。
听到他悲诉出来的只言片语,他们走进棚架,并且坐到一张石凳上听着。石凳上,彼得那位驼了背的同伴把披风脱掉,露出了瘦削的、苍老的像一只乌龟一样刻满智慧的面孔,露出了一颗坑坑洼洼的光秃秃的脑袋,露出了几撮顽固的,牢牢地贴在他双鬓上的白色卷发,露出了一双水肿并且眼袋外圈发红的眼睛,以及鼻尖勾起的一架鼻梁。丑得足以称之为怪异的他却仿若热忱如火,克里斯普斯认出他就是塔尔苏斯的保罗。吕基娅扑通跪倒在彼得身前,把她那颗小脑袋瓜静静地抵在他的外袍褶皱上。
“愿你们的灵魂得到安宁。”彼得对他们说。他注意到那个姑娘的痛苦。“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严苛的年迈长老立刻把整件事和盘托出,而吕基娅则万分绝望地握着使徒的双脚,就仿佛他是她所能希望找到的唯一庇护。克里斯普斯啊啊叫着,他愤怒地浑身颤栗,他对吕基娅曾经抱着那么大的希望,他想把她作为一滴纯净的没有流出眼眶的泪珠那般,把她敬献给基督,但是她却用尘世的爱情玷污了自己。为了一个沉迷于罗马世界全部恶行,残忍,荒淫的浪子。使徒静静地听他讲完,将他干皱的老手抚上那个姑娘低垂的脑袋上,然后抬起自己那双哀伤的眼睛,看向浑身颤抖的老牧师。
“你难道没有听过,克里斯普斯,”他问道,“在卡纳的婚宴上,我们敬爱的主对男女之间的爱赐予祝福吗?”
克里斯普斯摇晃的双臂垂落下来,无力地悬在身体两侧,同时,他两眼震惊地瞪向使徒。
“你是不是假设,克里斯普斯,”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彼得接着说道,“基督会背弃这个温柔的孩子,这个像田野上的百合花一般鲜嫩和纯洁的这个孩子?那个让抹大拉的马利亚亲吻他的双脚的他?那个宽恕了妓女的他?”
吕基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抹着眼泪,把使徒那双磨损的双脚握得更紧了,因为放松而虚弱无力,她因向他求助没有一无所得而放松。他弯下腰,将她那张泪光闪闪,泪痕满面的脸捧着朝向自己。
“只要你爱的那个男人无视真理,”他对她讲,“你就应该避开他,不要让你自己失足犯错,但是为他祈祷吧,爱不是罪,你做了你所能的一切来躲避诱惑,这个事实只会为你的品德增添光彩。接下来我要告诉你,我的孩子,不要哭泣,不要折磨你自己,因为救世主在你身上的恩惠并没有被取走,你的祈祷会被听见,欢乐的日子即将到来。”
他把两只手都按在她的发丝上,他抬起眼,默默地为她祈祷,这时,他的脸上似乎闪耀着一股天堂般的温柔和善意。
克里斯普斯偃旗息鼓。“我犯下与慈悲相悖的罪。”他的语气谦卑而忏悔。“我以为她通过向世俗爱情屈服的方式否定了基督……”
“我否定了他三次。”彼得插口说,“然而他还是宽恕了我,并让我做了他的牧羊人。”
“……因为维尼奇乌斯是一个朝庭大臣,”谦卑的元老说,试图让自己显得处事公正,“是罗马世界里的一个主子——”
“基督曾感动过比维尼奇乌斯更坚硬的心。”彼得说。
“我就是活生生的证人。”矮小丑陋的塔尔苏斯的保罗平静地补充道,他指的是他自己。“在铲除和破坏他的教义之光方面,没有人比我做的更过分,我是他的子民的判决者和行刑人,是我让司提反(第一个殉难的基督教徒。)受石刑而死。但是我们的主却选了我在凡间传播他的语言,正如我在犹大,在希腊,在各个岛屿,在罗马以及我上次被关押起来的时候做的那样。而既然彼得召唤了我,我再次来到这里,在基督的面前低下我这颗高傲的头颅,将他的真理之种播撒在这块贫瘠坚硬的土壤上,它也许荒瘠和寸草不生,但是他会使它变得肥沃,使它永远长满鲜花。”
他站起来,转身欲走,克里斯普斯看到了这个弓腰驼背的小个子男人的真正形象,一个震动了世界,拥有所有土地,拥有那些土地上所有人的心和灵魂的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