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她又一次想起,这个孩子宁愿跑掉也不做维尼奇乌斯的情妇,她选择了无家可归和忍饥挨饿的生活,放弃了卡利那区——罗马最出名的,矗立着如庞培那般人物的宅院的城区——附近豪宅里的安逸生活,而且,比起她正在舍弃的华贵丝绸、珠宝、宴会、西塔拉琴和诗琴,在流浪人的帆布包和破旧外袍中,她找到了更多的欢乐。
“为什么呀?”她问出了声。
她瞅了瞅这个姑娘,好像要从正在沉睡中的她的面庞上找寻答案。她看着那幅光洁年轻的额头,看着那道完美地弯起,无忧无愁的眉弯,看着那片遮住她脸颊的黑色卷发,看着那两瓣分离的嘴唇,看着她平缓的呼吸起伏。她和我是多么地不同啊,阿克提想着。
忽然,吕基娅仿佛成了一个近乎神秘和神奇的存在,一个只有众神才能得以一见的美人,或者某位神明他自己心爱的女神。她比恺撒花园里所有的鲜花,比他的帕拉丁宫殿里所有的雕像还要美上百倍,不过这个年轻的希腊女人看着她的眼神不带一星半点儿嫉妒。她无限怜惜地看着这个安睡的姑娘。所有威胁到这个可爱的,做着梦的孩子,威胁到这个本身就美得如同梦境一般的孩子的危险,都激起阿克提母性的保护和担忧。她知道,她爱这个孩子,她俯身亲了亲她。
吕基娅睡得像在家里被彭波尼娅.格莱奇娜照顾时那样平静。她睡了挺长时间。当过了中午,睁开蓝色的眼眸时,她怀着极大的好奇环视着卧室。她似乎挺讶异她没有呆在普劳提乌斯家她自己的卧室里。
“是你吗,阿克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她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希腊女子。
“是我,吕基娅。”
“已经晚上了吗?”
“没有,亲爱的。不过已经过了中午。”
“乌尔苏斯回来过吗?”
“乌尔苏斯没有说他要回来。他告诉过我们,他会和他的基督徒同伴们一起埋伏起来等着你。”
“啊,是的。”吕基娅想起来了。似乎她所想起来的事没一件让她不安。她们离开卧室去往浴室,在那里,阿克提让吕基娅洗了澡。接着,她领她去吃早餐,并把她带到了皇宫花园。她们在那里不可能遇上任何危险,因为恺撒和他宴会上的全部朋友不睡上几个小时是不会醒的。这是吕基娅第一次观赏这些作为罗马世界奇迹之一的花园。花园里栽满了柏树,野松树,栎树,橄榄树和香桃木,树阴下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大理石雕像。她瞧见了很多池塘,池水平静得如同银色的镜面;她闻到了玫瑰花的清香,那些玫瑰花长于遍布公园的厚厚树丛里,在阳光下飞溅的喷泉喷洒下闪闪发亮,她穿过了有葡萄藤和常春藤环绕的一个个迷人的岩洞洞口。银色的天鹅在那片镜面上浮游。来自阿非利加的温驯羚羊在树木之间漫步,来自世界各地,羽毛艳丽的禽鸟们一群群地围聚在一座座雕像旁边。
除了阿克提和吕基娅,没有人在那里散步。那里没什么人在,只有几个挖沟开渠的奴隶,他们在挥动铁锹时发出低沉有节奏的号子;还有一些奴隶在给玫瑰花和刚刚绽放出浅蓝色花瓣的藏红花浇水;还有一些奴隶在歇息,他们或是蹲在池塘边,或是躺在栎树的树阴下。
吕基娅和阿克提在这些自然宝藏间徜徉了很久。这个姑娘脑子里塞满了事儿,不过她的性格中还有很多稚气留存,她开始完全沉浸到了好奇和惊叹之中,别的感觉统统被压了下去。她甚至想到,如果真有那么一位善良和高尚的恺撒,那么,在这样的一座花园和宫殿里,他一定会真的感觉到幸福。
最后,走累了的她们坐到一条石凳上休息,并谈论起让她们二人都烦恼至极的事情。这里几乎被柏树丛整个遮住。夜晚及夜晚的危险渐渐向她们趋近。对吕基娅逃跑的成功几率,阿克提比那姑娘自己要悲观得多。想到这可能是场彻彻底底的疯癫行径,是场不可能取得成功的,自取灭亡的愚蠢行为,她慌张起来。她比之前更加怜悯体恤她了,认为去和维尼奇乌斯交涉比如此行事安全一百倍。
“你对维尼奇乌斯了解有多深?”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也许还有打动他的可能。他或许会亲自把你交还给彭波尼娅。”
然而,吕基娅却只是摇了摇低垂的脑袋。“不。在普劳提乌斯家时,他不是这个样子。可是现在我宁愿到吕基亚人中间。我怕他。”
“不过,在普劳提乌斯家的时候,” 阿克提暗示地问。“你不是喜欢他的吗?”
“是的。”吕基娅的头垂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