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基娅盯着她,既感到震惊、着迷,又觉得反感,因为波佩娅是被基督徒视之为堕落与邪恶的女人,她也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这样的美人。她知道,波佩娅. 萨宾娜是为数不多还活着的坏女人之一,她从彭波尼娅的客人和彭波尼娅的奴隶们那听说过她。她知道,波佩娅有着让人疯狂的美貌,并且工于心计,就是她唆使了尼禄去杀妻弑母;夜里,她在全城的塑像被推倒,被碾碎,而即使是残酷惩治了犯案者,她的名字仍旧被带着恨意到处涂画,于每日早晨出现在各处的墙壁上。她知道波佩娅,正如罗马世界里人人都知道的那样,她是邪恶的化身。她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又美丽得如同天使,飘逸得如神灵,吕基娅无法将眼睛从这个女人身上移开,在能阻止自己之前,她就脱口喊出了声:“啊,玛尔库斯,怎么会这样?”
然而玛尔库斯并没有在听。酒精使他暴躁,使他不耐烦,他恼怒不已,竟有那么多的事情来吸引她,将她的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让她不去关注他的话。
“是。”他说,“她是漂亮,可你比她还漂亮一百倍。你会像那喀索斯一样爱上自己的影子,如果你看到了自己真正的长相的话。她用驴奶洗澡,可是维纳斯一定是用她自己的洗澡水给你洗澡了。亲爱的,你不知道你有多可爱!不要看她,看看我,亲爱的,用你的双唇触碰这个酒杯,就这儿,然后我会把我的嘴唇放到同样的地方。”
他向吕基娅靠拢,而吕基娅则开始往阿克提那里退缩。不过,这时,尼禄站了起来。“肃静”的喊声响起,歌手狄奥多鲁斯递给他一只三只脚的五弦琴,这只琴叫做三角琴。另外一个给他伴唱的歌手特尔普努斯拿着一张十二根弦的竖琴走了过来。尼禄抬起双眼。肃静中只有轻微的玫瑰花掉落的扑簌声。接着,他开始了歌唱,或者,不如说是在琴声和笛声的音乐伴奏下,带着节奏,变了音调地念着一行行歌颂维纳斯的句子。
他的歌喉和他的诗句都还没有糟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可怜的吕基娅立即陷入到另一种无所适从的困窘境地。她的第一印象是不是对尼禄做了错误的判断?他戴着金色树叶的月桂头冠,露出宽阔额头和外凸的眼睛,仿佛比宴会初始时更加英武,也没有那么让人恐慌,那么让人厌恶了。
掌声如雷鸣般响起,大厅内到处都响起了心醉神迷似的声音。“啊,天籁之音!”女人们在歌声停止很久之后还出神地坐着,仿佛被带入到了无法想象的福境里;其他人则或是擦拭自己的眼睛,或是举起双臂,对众神表示感激;整个聚会如一只热闹的蜂巢般沸反盈天。波佩娅对着尼禄垂下她那金色的头颅,默默将双唇贴向他的手,吻了很久。年少的毕达哥拉斯此时正怀着无言的崇敬跪在他的脚下。毕达哥拉斯是一个希腊歌手兼演说术教师,他貌美无俦,后来,年长些了的尼禄对他神魂颠倒,命令祭司将他嫁给自己,婚礼的举行还遵照了一切习俗。
可是尼禄的眼睛却只盯在佩特罗尼乌斯的身上,比起其他人,他更想要他的赞美。
“歌声和音乐同时响起时,”佩特罗尼乌斯评价道,“俄尔甫斯也一定会和这里的卢坎一样嫉妒得红了眼,至于诗,我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赞美了”
卢坎感激地冲他飞过去一眼。“该死的命运,”他佯装愤怒地低语。“我为什么要和这么一位伟大的诗人生在同一个时代?我希望可以在帕尔那索斯山(阿波罗和缪斯女神的居住地。)上有一席之地,或是在人类的记忆中留下一些痕迹,可我将只会是太阳旁边的一支蜡烛。”
然而,有着惊人记忆力的佩特罗尼乌斯开始整段背诵这首诗,逐句逐节地进行过滤,分析最好的词句。卢坎表示出了自己的崇拜之情,宛若他刚听到的诗没有任何瑕疵,美得让他妒心大起。尼禄那张无趣,空虚的脸上闪耀着快乐的虚荣感。
“这一句怎么样?”他急不可待地跳出一句话。“这个词怎么样?美不美?你觉不觉得这是整首诗中的精华?”
他们赞扬他。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度满足,他每天所受的崇拜是那么宽泛,他那神袛般的形象是如此崇高,他把他们的回应当成了理所当然。
他因自己的完美无缺而沾沾自喜,被自己的大慈大悲所感动,他对卢坎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别失去勇气,你生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对此是完全无能为力的。人类崇拜朱庇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能赞颂次一些的神明了。”
波佩娅在这里实在觉得不舒服,尼禄起身带她回卧室。他命令与会者呆着原地,他会回来的,宴会还没有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