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蟾蜍历险

杨柳清风·世界文学名著典藏本[电子书]

听到这个建议,蟾蜍高兴极了,这不仅可以让他有头有脸地离开监狱,而且自己作为一个穷凶极恶的危险分子的名声不会受损;更重要的是,他十分乐意帮助狱卒的女儿,把她的姑姑装扮成某种无能为力的情形下的受害者形象。

“该你了,蟾蜍。”姑娘说,“脱下你的外套和马甲。你还真够肥的。”

她笑得浑身颤抖,接着给他穿上棉质印花长袍,扣上钩眼扣,很在行地折好披肩给他披上,然后把那顶褪色了的女帽戴在他头上,在他下巴下面系好帽带。

“你和她简直一模一样了,”姑娘咯咯地笑道,“我想,你这一生中可能从来没有像这样看上去令人尊敬。好了,再见,蟾蜍,祝你好运。顺着你来的方向笔直往前走。要是有人对你说些什么——他们很可能会说的,毕竟是男人嘛——你当然可以与他们开几句玩笑,不过要记住,你是一位寡妇,孤零零地独自生活,弄不好就会声败名裂的。”

蟾蜍小心翼翼地开始了一项似乎极为疯狂极为危险的任务。他心里在发抖,脚步却尽量迈得沉稳。不多久,他欣然发现,为他安排好的一切竟然那样容易应付,可一想到这似乎都是因为另一个人的美名和性别,他又不免感到有些羞辱。洗衣女工的那副矮胖的身材似乎就是通过一道道铁栅栏和阴暗的大门的通行证,即使他犹豫不决,不能肯定到底该向哪边走才对的时候,他都会发现下一道门口的卫兵在帮他解难。那卫兵急着要下岗去喝茶,就招呼他快点过去,别让自己整晚上守在那儿。蟾蜍面临的主要危险就是卫兵们拿他逗乐说些俏皮话,他得要立刻有效地回敬几句。蟾蜍一向自尊心很强,而那些玩笑话大多蹩脚透顶,俏皮话也一点都不幽默,虽说他心里这么认为,可还是耐着性子回应几句,让自己的话既适合那帮人的口味,又符合自己扮演的角色,努力不让自己变得俗不可耐。

当他来到最后一道院落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他拒绝了最外围警卫室向他发出的恳切的邀请,躲过了最后一个卫兵装腔作势地请求临别前拥抱的臂膀。终于,他穿过了院子,听到大门旁的侧门在身后哐当关上,顿时焦灼的眉宇间感觉到了外面世界的清新空气。他知道自己自由了。

冒险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成功了,蟾蜍不由得飘飘然,他加快脚步,朝灯火通明的小镇走去,丝毫也没有意识到下一步该怎么办,但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得尽快离开这一带,因为他不得已装扮的那位女士在这一带算得上是一位颇受欢迎的著名人物了。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事儿,突然,他的注意力被小城一侧离他不远处的红绿灯光吸引住了,同时,一阵阵火车头噗嗤噗嗤排汽的声音和火车转轨时发出的哐当哐当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鼓。“呵哈!”他想,“真是运气!我现在最想去的就是火车站了!关键是我用不着进城就能上火车,再不用为扮演这个让人羞辱的角色而随机应变对付各种问话了。虽说都能对答如流应付过去,但对一个人的自尊心没有丝毫好处。”

于是,他来到火车站,查看火车时刻表,发现有一趟火车差不多就是开往他家方向的,而且还有半小时就要出发。“好上加好!”他说着,精神为之一振,走向售票厅去买车票。

他报上离他家最近的一个站名(他知道那个车站离以蟾宫为主要标志的村子特别近),然后下意识地把指头伸到马甲口袋处去掏钱,可是他现在穿的却是棉布长袍。这长袍一直忠诚地支持着他,却被他不屑一顾地抛忘在脑后,因而在关键时刻,使得他掏钱的意图受阻。他顿时陷入噩梦之中,拼命与这个怪异的家伙搏斗;这家伙似乎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所有用力的挣扎都变成了徒劳,而且一直嘲笑着他。在他身后排队的旅客们等得不耐烦,有的给他一些多多少少有点用的建议,有的指指点点,说一些有些严厉又有些道理的话。终于,不知怎么搞的(而且他压根儿就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手突破了层层障碍,到达了目标,伸进了他的马甲口袋永远应该呆着的位置,却发现那儿不但没有钱,而且没有装钱的口袋,连有口袋的马甲都没有!

一惊之下,他回想起自己把外套和马甲都留在了监狱,一起留下的还有他的钱包、钱、钥匙、手表、火柴、铅笔盒……所有那些使生活值得享受的东西,所有那些能够使拥有许多口袋的动物——万物之灵长——与那些只会被动地到处蹦跑、毫无应付真正竞争能力的低等的单口袋动物和无口袋动物区别出来的东西。

他心神黯然,但又孤注一掷,试图蒙混过关,连忙恢复了往日的优雅派头,摆出一副兼有乡村绅士和学院学者气质的架势,说道:“听我说,我发现钱包忘在家里了。劳驾你给我一张票,明天我就派人把钱送来。这一带的人都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