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缕金发勾往事,作恶之人心不宁(1)

汤姆叔叔的小屋[电子书]

沉重的心本想将往事永远抛弃,

些微的小事又勾起了它的记忆;

即使是一个声音,一朵鲜花或一阵海风

也会使它再受重创,只因它击中了那根

束缚着心儿的黑暗的锁链。

《恰尔德·哈洛尔德》第4章《恰尔德·哈洛尔德》(Childe Harold’s Pilgrimage),英国诗人拜伦的长诗。

莱格利正在为自己调配一杯五味酒,他一边从一只壶嘴破裂的大水罐里向杯子里冲热水,一边喃喃地说着:

“该死的山波,居然在我和新来的奴隶之间踢起皮球来!现在那个家伙有一星期没干活了,正好又赶上干活吃紧的季节!”

“不错,都是你干的好事。”一个声音在他椅子后面说。原来是那个叫卡茜的女人,她正好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

“嘿!你个女妖怪!你回来啦,呃?”

“是呀,我回来啦,”她冷冷地说,“回来干自己的事!”

“你说谎,你这个骚货!我说话算数,你要是不规矩点,就呆在奴隶的工棚里别回来,跟他们一起干活。”

“谢天谢地,”女人说,“我宁愿住在最脏的奴隶工棚里,也强于在你的脚底下过活!”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在我的脚底下生活,”他转身对她狞笑着说,“这也是一种安慰。喂,坐到膝头上来,亲爱的,听话。”他抓住她的手腕说。

“西蒙·莱格利,小心点!”女人说,她眼露凶光,那野蛮而疯狂的眼神令人见之胆寒。“你怕我,西蒙,”她故意说道,“你有理由怕我!你还是小心些,因为魔鬼就附在我身上!”

她最后这句话,是用一种蔑视的语气,在他耳边低声说的。

“滚出去!我心里明白,你有魔鬼附身!”莱格利把她从身边推开,不安地望着她。“卡茜,”他说,“你到底为什么不能和以前一样,跟我友好相处呢?”

“跟以前一样?”她痛苦地说,突然一句憋在心里的话升上喉头又被噎住,她沉默了。

就像那些能控制最凶残的男人的强悍刚烈的女人一样,卡茜也总能对莱格利施加这样的影响;但是,近来一段时间,她对自己所处的可怕的奴隶地位,表现得越来越烦躁不安,她时不时大发雷霆,处于精神错乱的疯狂状态之中。她的这种神经性的发作,也使莱格利对她有所顾忌。他和一般没有文化的粗人一样,对精神病患者怀着一种迷信的恐惧。当莱格利把爱米琳带回家来时,所有沉积在卡茜受伤的心里的女性妒忌情感的灰烬,便全部死灰复燃,使她站在那个小姑娘的一边,跟莱格利发生了一场猛烈的争吵。暴怒之下,莱格利发誓,要是她不安静下来的话,就要把她送到地里去做工。卡茜带着高傲蔑视的神态,宣称她宁愿到地里去干活。于是如上文所述,那天她果然下地干活,表现了她对这种威胁的绝对蔑视。

莱格利整天暗自感到心神不安,因为她对他有一种影响力,使他无法感到自由自在。当她把棉花篮子放到磅秤上去的时候,他就希望对她做些让步,并用一种半是讲和、半是轻蔑的腔调跟她说话,而她却报以最不屑的轻蔑。

对可怜的汤姆实行的这种残酷的刑罚,更加激起她心中的愤怒;于是她跟在他后面回到大屋,没有特殊的目的,只是想责备他对汤姆采取的残忍手段。

“我希望,卡茜,”莱格利说,“你会对自己的行为检点些。”

“你居然也谈起行为检点的话!且看看你干了些什么?你,是放纵自己的恶劣脾气,即使在最繁忙的季节,也不惜将最出色的帮手毁掉的恶魔!”

“我是个傻瓜,这是事实,居然跟你炒(吵)起架来,”莱格利说,“不过,当那个家伙决心反抗我的时候,就不得不把他制服。”

“我认为你制服不了他!”

“真的吗?”莱格利激动地站起来说,“我倒想看看我是否制服不了他?他是第一个胆敢违背我的意志的黑奴!除非他肯屈服认输,否则我将把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打碎!”

就在这时门开了,山波走了进来。他上前一步,弯腰鞠躬,拿出了一件包在纸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你这狗东西!”莱格利问道。

“这是一件施魔法的物件,老爷!”

“什么?”

“是一件黑奴们从巫婆那里弄来的东西,可以保佑他们在挨鞭打时不感到痛楚。他用一根黑色的绳子把它系在脖子上。”

像大多数不信神的恶人一样,莱格利也是个很迷信的人。他接过纸包,心神不安地把它打开。

纸包里掉下来一枚一美元的银币和一缕闪闪发光的卷曲的长发,这缕金色长发,就像活物一样,缠绕着莱格利的手指。

“见鬼!”他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一边跺脚,一边发疯般地扯着那缕头发,好像它烧到了他的手一样。“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快拿开!把它烧掉!烧掉!”他尖声叫着,把头发从手上扯下来,丢进了炭火中。“你把这拿来给我干什么?”

山波站在那里,厚厚的嘴唇张开着,惊得发呆了;正准备离开房间的卡茜,也站住脚步,非常惊奇地望着他。

“不要再把你们黑奴的这种鬼东西拿给我看了!”他对山波挥着拳头说,山波急忙退到门口;莱格利捡起那枚银元,向窗外摔去,银元砸碎了窗玻璃,跌进屋外的黑暗中。

山波巴不得赶快逃出去,在他走后,莱格利对自己惊惶失措的举止,似乎觉得有点害臊。他重重地坐进椅子里,阴沉沉地开始喝起五味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