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上帝是不会将罪过记在我们账上的。”女人说，“当我们被迫犯罪的时候，上帝是不会怪罪我们的，他会把罪过记在那些迫使我们犯罪的人身上。”

“说得不错，”汤姆说，“可是，这样做只能使我们变得越来越邪恶。要是我变成一个像山波一样狠心，一样残忍的人，对我本身来说并没什么不同，问题是邪恶本身——这正是我所害怕的。”

女人用狂热惊奇的眼光盯住汤姆，好像被一种新的想法刺痛了似的，接着，她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说道：“上天怜悯你！你说得对！啊啊啊！”随着沉重的呻吟声，她跌倒在地上，就像一个精神崩溃的人临死时的挣扎一样。

屋子里出现一阵静默，一时间，只听到两个人发出的喘息声，汤姆含糊地说道：“啊，请帮个忙，夫人！”

那女人突然站了起来，脸上依然是平时那种严厉忧郁的表情。

“请夫人帮个忙，我看到他们把我的外套扔在那个角落里，我的《圣经》就放在外套的口袋里，不知夫人肯不肯给我拿过来。”

卡茜走过去拿出《圣经》。汤姆立刻翻开《圣经》，翻到那画了明显的记号、已经磨损了的一页，这段文字记述上帝为拯救世人受尽鞭打临死前的情景。

“要是夫人肯把这一段文字读给我听的话，它比清水更解渴。”

卡茜拿起《圣经》，带着漠然的傲慢神情，看着那段文字。接着便用一种温柔的声音高声朗读起来，她的声音中有一种特殊的美丽音韵，似乎痛苦和欢乐兼而有之。她朗读的声音常常颤抖着，有时候，她会读不下去，只好停下来，让心情平静一下，直到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时才继续读。当她读到，“天父饶恕他们，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耶稣在十字架上说的话，见《新约·路加福音》第23章第34节。这样动人的句子时，便丢下《圣经》，用浓密的头发蒙住脸，全身抽搐着高声哭泣起来。

汤姆也哭了起来，有时还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哀号。

“要是我们能坚持下去就好了！”汤姆说，“在上帝看来似乎很自然的事，我们却不得不这样苦苦挣扎着去做！啊，上帝，救救我们吧！耶稣基督啊，救救我们吧！”

“夫人，”过了一会儿，汤姆又说，“我能够看到，不管在哪方面，您都比我强得多；不过，夫人还是可以从可怜的汤姆身上学到一样东西。尼（您）说上帝站在跟我们作对的人一边，因为他让我们受苦受难，任人践踏。可是您看到他自己的儿子的下场了吗？光荣的圣子哟，他不是也非常可怜吗？我们所受的苦难，怎能与他相比呢？上帝并没有忘记我们，我是这样想的。《圣经》上说，要是我们跟他一起受难的话，我们也会得到胜利；不过，如果我们拒绝上帝，上帝也会拒绝我们。他们——上帝和他的信徒们不都在受苦吗？《圣经》告诉我们，他们是如何被石头打砸，被锯成碎片，披着绵羊皮和山羊皮到处流浪，一生穷困潦倒，饱受痛苦折磨。我们受苦，不能成为我们认为上帝反对我们的理由，恰恰相反，只要我们坚持对他的信仰，坚持不弃善为恶，上帝就一定跟我们在一起。”

“可是，他为什么把我们放在一个非作恶不可的地方呢？”女人问道。

“我想我们能够不作恶。”汤姆说。

“你会看到，”卡茜说，“你能做些什么呢？明天，他们会再这样对付你。我知道他们，他们的所作所为我见得多了。我不能不想到，他们会这样对付你——他们最终会把你弄得半死不活的！”

“耶稣基督啊！”汤姆说，“您会照料我的灵魂吗？啊，上帝，帮帮我吧！别让我垮下去！”

“啊，天哪！”卡茜说，“以前我就听过这样的呼喊和祈祷，可是，他们还是被打垮了，被镇压下去了。那个叫爱米琳的姑娘，她在努力祈祷，你也在努力祈祷，可是有什么用？你必须屈服，否则将被慢慢折磨至死。”

“唔，既然如此，我就死吧！”汤姆说，“他们能折磨多久就折磨多久吧，终有一天，我会死去的！到那时，他们也就不能再折磨我了。我心里明白，我主意已定！我知道上帝会来救我，带我脱离苦海的。”

女人没有回答，她坐在地上，黑色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地板。

“也许这是一条出路，”她自言自语道，“不过那些已经屈服的人，他们是没有希望的！毫无希望！我们生活在污垢中，在令人作呕的环境中长大，连自己也讨厌自己！我们渴望死去，可是却不敢自己了断！没有希望！没有希望！没有希望！这个姑娘现在就跟我当年一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