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来，孩子，等一下我去见你的女主人。”

“可耻！残暴！无法无天！”当她走过客厅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说。

她发现玛丽正坐在安乐椅里，奶妈站在她旁边，正在给她梳头；简则坐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忙着替她摩擦暖脚。

“您今天身体好吗？”奥菲莉娅小姐问道。

一声深深的叹息，闭上眼睛，这就是玛丽唯一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噢，我不知道，堂姐，我想就是这个样子了！”说着她用一条周边镶着一英寸宽黑纱的薄绢手帕擦擦眼睛。

“我来，”奥菲莉娅小姐像平时向她报告一件难办的事时那样干咳一声，说道，“我来跟您说说可怜的露莎的事。”

这时玛丽的眼睛已睁得相当大了，一抹红晕浮上了她菜色的双颊，她尖刻地问道：

“唔，什么事？”

“她为她的过失觉得非常后悔。”

“她觉得后悔，是吗？等我跟她算了总账，她还有更加后悔的事哩！我对这个孩子的无礼已经忍耐很久了，现在我要制服她，我要把她踩在脚下！”

“不过，您难道不能用一些别的方法，一些不至于那么羞辱人的方法惩罚她吗？”

“我就是要羞辱她，这正是我的意思。她自以为很了不起，长得漂亮，飘飘然以为像个贵妇人，根本忘了她是谁，我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趴在地下，我高兴！”

“可是，想一想，要是您不顾一个小姑娘的羞耻之心，让她抬不起头来，您很快就会把她毁了。”

“羞耻之心？”玛丽轻蔑地哈哈大笑说，“像她这样的人也配用这个美好的词！我要教训教训她，灭了她的傲气，让她知道，她跟在大街上拉客的最丑的黑人妓女没有什么两样！她不要在我面前摆什么臭架子！”

“您会因为这种残忍的行为受到上帝责问的！”奥菲莉娅小姐激动地说。

“残忍？我倒想知道什么叫做残忍！我下的订单只叫他们打15鞭子，并要他们不要打得太重。我相信这没什么残忍！”

“没什么残忍？”奥菲莉娅小姐说，“我敢说哪个姑娘都受不了这顿鞭子！”

“从您的感受来看，似乎没人能受得了。不过，对这些畜生来说，他们都习惯了。这是使他们循规蹈矩的唯一方法。一旦您让他们觉得有恃无恐的话，他们就不会把您放在眼里。我的仆人们向来就是这个样子，现在我要开始收伏他们了。我要让他们知道，要是他们不小心谨慎的话，我马上就会把他送到鞭打代理处那里接受鞭打！”玛丽坚定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简垂着头不禁悚然，因为她觉得这句话是特别针对她说的。奥菲莉娅小姐坐了一会儿，好像吞下了一包炸药，马上就要爆炸似的。可是，想到与这样一个人争论下去毫无益处，便决定三缄其口，站起来走了出去。

对奥菲莉娅小姐来说，回去对露莎说她无能为力，真是很为难的；而且，过了不久，一个男仆来说，他的女主人命令他把露莎带到鞭打代理处去，尽管她泪流满面苦苦哀求，还是急急忙忙地跟着那个男仆走了。

几天后，当汤姆正站在阳台边沉思的时候，阿道夫走了过来。自从主人死后，他已经一蹶不振，变得郁郁寡欢了。阿道夫知道，他向来就是玛丽讨厌的对象，可是男主人在世的时候，他并不把这放在心上。现在男主人死了，他真是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幸落到他的头上。玛丽已经跟她的律师商量了几次，后来又跟圣·克莱尔的兄弟取得了联系，最后决定把这个地方的产业，包括所有的仆人（她私人的奴仆除外）全部卖掉，打算带着她的私有财产，回到父亲的种植园去。

“你知道吗，汤姆，我们大家都得被卖掉啦。”阿道夫说。

“你怎么知道的？”汤姆问道。

“当夫人和律师谈话的时候，我躲在窗帘后面偷听来着。再过几天，我们全得被拍卖啦，汤姆。”

“听天由命吧！”汤姆抱住双臂，深深叹了口气说。

“我们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主人了，”阿道夫忧郁地说，“不过，我宁愿被卖掉，也不愿留下来在夫人的手下过日子。”

汤姆转身走了，他的心里百感交集。对自由的希望，对远方妻儿的思念，在他耐心的灵魂里升腾起来，就像海船上的水手，几乎就在港口的教堂尖顶和家乡亲切的屋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却又看到黑色的浪头压顶而下，船只忽然沉没了一样。他的双臂紧紧抱在胸前，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开始认真地祈祷。这个可怜的老奴对于自由的关切，具有一种单纯的无法解释的执着，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他越说“听天由命”，心里越觉得难过。

他找到奥菲莉娅小姐，自从伊娃死后，她对他显得格外尊重客气。

“菲莉小姐，”他说，“圣·克莱尔老爷答应给我自由。他告诉我他已经开始替我办手续了，现在，要是菲莉小姐肯向夫人提起这件事，这是圣·克莱尔先生生前的愿望，她也许肯实现他这个愿望把手续办好。”

“我将尽最大的努力替你说话，汤姆，”奥菲莉娅小姐说，“不过，权力在圣·克莱尔夫人手中，你也不能对我抱太大的希望总之，我会尽力而为。”

这事发生在露莎的事件之后几天，正当奥菲莉娅小姐忙着准备回北方的时候。

奥菲莉娅小姐认真回想起她上次跟玛丽谈话的情形，觉得也许由于自己的语言过于急切匆忙，以致引起玛丽的不满，这次她决心努力缓和自己的情绪，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些。于是这个好心人打起精神，带上她的编织活，胸有成竹地走进玛丽的房间，尽可能用愉快的语气，使出她作为女人的外交手腕，跟玛丽谈起汤姆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