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相信我?您知道,我是一个俗人,这种题目所表示的宗教愿景,对我没有什么启发。如果要我对奴隶制度发表什么意见的话,我会正大光明地说:‘我们生活在奴隶制度中,我们有奴隶,也想保留他们,为的是使我们的生活方便,也是为了我们的利益。’说一千道一万,这套神圣的理论,归根到底就是这么回事。我认为,这个说法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能为人理解的。”
“我确实认为,奥古斯汀,您真是个亵渎神明的人!”玛丽说,“我觉得您的说法是骇人听闻的。”
“骇人听闻!这是真理。宗教谈论这么多的话题,他们为什么不更进一步,适时地把这些事情例如酗酒贪杯、深夜豪赌这些在我们年轻人中经常发生的事情也说成是美好的事物,是上帝美好的安排呢?我们也乐意听到圣经说这些也是正确神圣的。”
“唔,”奥菲莉娅小姐说,“您认为奴隶制度是对的还是错的呢?”
“我不会像你们可怕的新英格兰人那样直率,堂姐。”圣·克莱尔愉快地说,“如果我回答了这个问题的话,我知道,您便会对我提出半打其他的问题,而且一个比一个难答。我不是一个会说明自己观点的人,我属于那种靠向别人的玻璃房子扔石头活着的人,不过,我可从来不想建起一座玻璃房子,让别人拿石头来扔。”
“这就是他向来说话的方式,”玛丽说,“您听不到他说一句正经话。我相信,这是因为他不喜欢宗教的缘故,这正是他的言谈举止总是出格的原因。”
“宗教!”圣·克莱尔说,他的声音使两位女士不由盯着他看,“宗教!就是你们在教堂里听到的那种宗教吗?就是那种能屈能弯,能升能降,适合世俗社会上每个坑蒙拐骗、自私自利的人的宗教吗?就是那种甚至比我这种不虔诚的、世俗的、天性盲目的人还更粗心大意、更小里小气、更没是非观念、更缺乏思考能力的宗教吗?不!当我要信宗教的时候,一定要找一种比我更高尚,而不是还不如的宗教。”
“那么您不相信《圣经》证明奴隶制度是合理的说法啦。”奥菲莉娅小姐说。
“《圣经》是家母的读物,”圣·克莱尔说,“她从生到死都读《圣经》,我一想起这事就觉得伤心。我倒希望,《圣经》能证明我母亲也像我一样能够喝酒,能嚼烟草,能赌咒发誓,使我觉得我这样做是对的而感到满意。要是这样,我不只不会觉得满意,反而会影响我对她的敬意。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可以尊敬,的确是一种安慰。简而言之,您明白,”他突然又恢复了快活的语调说,“我所需要的就是把不同的东西保存在不同的盒子里。欧洲和美国的社会制度,都是由各不相同的东西构成的,经不住任何认真的道德观念的考验。一般的理解是,人类并不追求绝对的权利,只不过要求得到像世上其他人一样的权利罢了。呶,要是有人像个男子汉一样说奴隶制度对我们是需要的,我们不能没有它,要是我们放弃它时,我们就会沦为乞丐,当然啦,正因为如此,我们要保留奴隶制这就是有力的,清楚的,定义明确的语言,是可敬的真理;如果我们可以用他们的实践作判断的话,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会支持我们的。但是当他拉长了脸,用鼻音引经据典地教训我们时,我就会认为,他是个言行不一的人。”
“您的话太刻薄了。”玛丽说。
“唔,”圣·克莱尔说,“假设有些事情使棉花的价格突然永远下跌,并使奴隶这种财产在市场中成为滞销货的话,难道您不觉得我们应该马上换上另一种版本的《圣经》吗?突然之间,射进教堂里的会是一种什么阳光啊,那时人们将会很快发现,《圣经》中的一切说教都会变成另一种样子!”
“唔,不管怎么说,”玛丽躺到一只长沙发上说,“我要感谢我出生于奴隶制度存在的地方,我相信这个制度是对的,说真话,我觉得世界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而且,至少,我相信没有它我是无法活下去的。”
“喂,你的想法呢,小姑娘?”圣·克莱尔对伊娃说,这时她正好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枝花。
“什么想法,爸爸?”
“哎,就是你最喜欢的是什么,喜欢在佛蒙特你伯父家那样的生活呢,还是我们家里这样的,到处都是奴隶的生活?”
“啊,当然喽,我们的生活方式是最愉快的。”伊娃说。
“为什么这样说?”圣·克莱尔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说。
“啊,您知道,这个地方有这么多让你去爱的人。”伊娃抬起头,认真地说。
“呶,像伊娃这样的孩子,”玛丽说,“就会说出这样稀奇古怪的话。”
“我的话稀奇古怪吗,爸爸?”伊娃坐到父亲的膝盖上,耳语着问道。
“有一点点古怪,就像这个世界一样,小东西。”圣·克莱尔说,“不过,吃饭的时候,我们的小伊娃到哪里去了呢?”
“啊,我在楼上汤姆的房间里,听他唱歌,而黛娜大婶弄饭给我吃。”
“在听汤姆唱歌,嗨?”
“啊,是的!他唱的是关于新耶路撒冷,聪明的天使和迦南的土地那些美好的事物!”
“我敢说,他的歌比歌剧还要好听,对吗?”
“是的,他还要教我唱呢。”
“上音乐课,呃?你真走运。”
“是的,他给我唱歌,我则给他读《圣经》,您知道,他还给我解释《圣经》的意义呢。”
“啊,我的天,”玛丽哈哈大笑说,“这是近来最新的笑话了。”
“我敢发誓,呶,解释《圣经》,汤姆是个好手。”圣·克莱尔说,“汤姆对宗教有一种天生的悟性。今天早上,我想一早骑马外出,我偷偷走到位于马厩上边汤姆的小房间去,听到他自己正在祈祷呢。事实上,这段日子以来,我还没有听过什么比汤姆更有意思的祈祷词呢。他用真正的使徒的热情,说到我的心里去了。”
“也许他猜到您正在偷听呢,以前我就中过这种圈套。”
“如果他是故意装作的话,他就太粗心大意了,因为他完全是无拘无束地把我的观点告诉了上帝。汤姆似乎认为,我的观点肯定还有改进的余地,他似乎非常热心地期望我会改变信仰。”
“但愿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奥菲莉娅小姐说。
“我想你们都有同感,”圣·克莱尔说,“好吧,我们走着瞧,对吗,伊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