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堂弟，”奥菲莉娅小姐深思地说，“您说的可能有些道理。”

“穷人和下等人如果没有孩子，该怎么办呢？”圣·克莱尔斜倚在栏杆边，看着伊娃说，这时她已领着汤姆走开了。“只有小孩子才是真正民主的。现在，对伊娃来说，汤姆是位英雄。在她眼里，他的故事就是奇迹，他的歌声和卫理公会教派卫理公会教派（Methodist），或译为“美以美会派”、“循道宗教派”。的赞美诗，比歌剧还好听，而装在他口袋里的那些小玩意儿，简直就是一座宝藏，而这位最神奇的英雄人物汤姆，只不过穿着一件黑色皮衣罢了。孩子是上帝特意在伊甸园里为穷人和下等人留下的一朵玫瑰，他们在那里已找不到别的东西了。”

“真是奇谈怪论，堂弟，”奥菲莉娅小姐说，“听了您的高论，人家可能以为您是位教授哩。”

“教授？”圣·克莱尔说道。

“不错，一位神学教授。”

“一点也不对。不是像你们城里人说的教授，更糟的是，恐怕连个助教也不是。”

“那么，是什么使您这样说的呢？”

“没有什么比空谈更容易的事了，”圣·克莱尔说，“我相信莎士比亚戏剧中的一个角色说的：‘我能够很快地向20个人说明如何把事情做好，却无法让其中的一个人按我自己说的办法把事情做好。’见莎士比亚戏剧《威尼斯商人》第1幕第2场。没有人喜欢分配活儿。我的长处就是空谈，而堂姐您的长处，就是实干。”

从表面来看，汤姆这个时候的境况，正如世人所说的，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小伊娃喜欢他本能的感恩心情加上一种本性高贵的爱，她恳求父亲，在她出门散步或骑马时需要仆人陪同的时候，让汤姆做她的特殊侍者；而汤姆也得到吩咐，在伊娃小姐要她陪伴的时候，可以放下其他的事情。不管我们的读者可以想象，对于这样的吩咐，汤姆是不会反对的。他穿得很体面。因为圣·克莱尔在这方面是特别讲究的。他在马厩里的工作只是一个闲职，包括一些日常工作的照料和检查，并指挥一个下等仆人完成他的任务。因为玛丽·圣·克莱尔宣称，当他走近她时，她不能闻到他身上的一点儿马厩的气味，因此他绝对不能参与马厩里的工作，以免使她闻到不愉快的味道，因为她的神经系统完全经不起这种气味的考验。按照她的说法，任何一点不愉快的气味，都足以让她的兴致完全丧失，马上令她晕倒。因此，身穿洗刷干净的细棉布西装，头戴平滑海狸皮礼帽，足踏锃亮的靴子，袖口和衣领挺括，加上他那张天生庄严的黑脸的汤姆，看起来就像古代迦太基的主教迦太基（Carthage），古代北非城市，在突尼斯东北部。一样。

而且，住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对他这个敏感的种族来说，这一点也是不能忽视的。他像那些鸟儿、花儿、喷泉、香味、院子里的光线和美景、丝质帷幕、图画、枝形吊灯、雕像以及镀金器皿一起，享受着安静的欢乐。在他看来，这些东西使屋子里的一座座厅堂，就像阿拉丁的宫殿见阿拉伯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一样。

如果非洲有朝一日会出现一个进步的有教养的种族的话，终有一天，这个愿景是一定会到来的，它的出现也是人类进步的伟大戏剧的一个组成部分，生命将在那个地方灿烂辉煌地觉醒过来，使我们冷酷的西方部族构想的生活相形失色。在那个遥远的盛产黄金、宝石、香料、摇摆的棕榈树、奇花异草和奇迹般肥沃的神秘土地上，将会唤醒新的艺术形式，新的杰出风格；而黑人这个种族，将不再被人歧视，受人践踏，也许，他们会对人类的生活方式显示一些最新的最高尚的启示。当然，以他们亲切友好的态度，谦逊温和的心胸，建立于高级精神世界，植根于更高动力的聪明才智和孩子一样单纯和宽容的心肠，他们一定会做到的。除此之外，他们还会展示基督教生活的最高形式，也许，由于上帝要磨练他所爱的子民，才特地选择可怜的非洲人，把她投进他痛苦的熔炉中，锻炼成他所要建立的王国中最高贵的子民，以代替那些已经试验失败了的王国。因为欲速则不达，后来者居上。

星期天早晨，当玛丽·圣·克莱尔穿着华丽的衣服，修长的手上套着一只钻石手镯，站在阳台上的时候，她考虑的是不是这个问题呢？很可能是的。或者，如果不是的话，那一定是其他的什么问题。因为玛丽也会做善事，她现在正全副武装钻石、丝绸衣服、花边、宝石等等应有尽有，准备到一座时髦的教堂去，作一位最虔诚的教徒。玛丽在礼拜天时总是显得很虔诚。她站在那里，显得那么弱不禁风，那么温文尔雅，举手投足显得那么轻飘，裹在身上的花边围巾就像一层雾霭一样。她看来就是一个美人儿，她的自我感觉良好。奥菲莉娅小姐站在她旁边，简直无法相比。这并不是说她没有漂亮的丝绸衣服和围巾，没有漂亮的手帕，而是她的打扮显得僵硬，四平八稳，拘束古板，与她那位满身珠光宝气的亲戚比起来，就显得毫无特色可言了；不过这也不是上帝要求的那种优雅的装束，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

“伊娃在哪里呀？”玛丽问道。

“这孩子站在楼梯上，正跟奶妈说话哩。”

伊娃在楼梯上跟奶妈说些什么呢？听着，读者们，虽然玛丽听不到，可是你们却可以听到。

“亲爱的奶妈，我知道您头痛得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