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逃难途中遇旧友,人间是非辩一回(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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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逊先生,这些我都知道,”乔治说,“我逃跑的确危险,不过,”他掀开外套,露出插在腰间的两把手枪和一柄猎刀。“瞧!”他说,“我准备对付他们!我绝对不会到下游的南方去。决不!如果这一天到来的话,我至少可为自己赢得6尺自由的土地,是生是死我都要在肯塔基州!”

“啊,乔治,这种情形太可怕了。您真的变成不顾一切的乔治了。我真担心,这会触犯您的祖国的法律的呀!”

“又是我的祖国!威尔逊先生,您才有祖国,可是我,或者任何一个像我一样,由奴隶的母亲生下来的人,有什么祖国呢?这个祖国有什么法律是保护我们的?我们没有制订这样的法律,我们不承认这样的法律,我们没义务遵守这样的法律。所有的法律都是为了压碎我们,叫我们永世不得翻身。我难道没有听过你们在国庆节的演说吗?一年一次,你们不是对我们大家说,政府的权力来于民众吗?难道人们不会思考他听到的这些话吗?难道他不会把听到的话放在一起,看看它实现到什么程度吗?”

威尔逊先生的心就像一个棉花包,既柔软、温和,又慈悲得有点莫名其妙和令人困惑。他心里真的很同情乔治,有一种模糊阴郁的感情使他激动,但是他认为自己的责任,是继续顽固地好好开导他。

“乔治,这是不对的。我必须告诉您,您知道,作为朋友,您最好不要被这种观点扰乱了,这种观点是错误的,乔治,非常错误的,对于像您这样的孩子来说是非常有害的。”威尔逊先生在桌边坐下,开始不安地咬着伞柄。

“呶,瞧这儿,威尔逊先生,”乔治走过去断然在他面前坐下说,“看着我,呶。难道坐在您面前的我,不也是跟您一样是个人吗?看着我的脸看着我的双手看着我的身体,”年轻人的语气越来越骄傲,“为什么我不能像大多数人一样,也做个人呢?唔,威尔逊先生,听听我会对您说些什么吧。我的父亲是你们肯塔基州的一位绅士,当他死去的时候,没有想到保护我,却让我跟他的狗和马匹一起卖掉,以增加他的财产。我看到州长的拍卖清单上有我母亲和她7个孩子的名字。当着她的面,他们一个一个被卖给了不同的主人,我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她走过去跪在老主人面前,求他把我和她一起买下,这样她至少有一个孩子跟自己在一起,可是主人用沉重的皮靴把她踢开了。这是我亲眼见到的。最后,当我被缚到马背上被他带回家去的时候,便只听到她的哀号和尖叫声了。”

“唔,后来呢?”

“我的主人跟一个人贩子做生意,买下了我的大姐。她是一个虔诚的好姑娘,是浸信会的教友,长得跟我可怜的妈妈一样美丽。她长大成人了,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起初,我很高兴她被主人买下来,因为这样我身边便有一个亲人了。很快我就后悔了。先生,我站在门口听到她被鞭打的声音,每一下鞭子似乎都像抽在我赤裸的心上,而我却无力帮助她。她之所以被鞭打,先生,是因为她要求过一个正派的基督徒的生活,就是过你们的法律给予那些不是奴隶的姑娘的权利那样的生活。最后,我看到她跟一群被贩卖的奴隶锁在一起,送到新奥尔良的人口市场去了。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就因为她不肯听任主人的摆布。从此我就不知道她的去向了。唔,我也长大了,一年又一年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姐妹,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关心我,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除了挨打、挨骂和挨饿,一无所有。啊,先生,我饿得那么厉害,真想捡起他们扔给狗吃的骨头来吃。后来,我长成个小伙子了,我夜里躺在床上整夜哭泣,这时不是因为饥饿,也不是因为挨打了。先生,这时我是为我的母亲和我的姐妹们而哭泣,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爱我的亲友。我从来不知道安宁和舒适是什么味道。在我到您的工厂做工之前,我从来没听到有人对我说过一句和气的话。威尔逊先生,您对我很好,您鼓励我好好干活,学习读书写字,试着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上帝知道,为此我多么感谢您啊!后来,我发现了我的妻子,您见过她,您知道她长得多么美丽。当我发现她爱我,当我娶了她做妻子的时候,我几乎不相信我还活在人世上,我是那么幸福。而她,先生,心地也跟她的外貌一样美好。可是现在怎样了呢?啊,后来我的主人来了,直接把我从工厂,从我的朋友们和我喜欢的一切事物中带走,把我踩到了地下!为什么?他说,就因为我忘记了我是谁;他说,他要教我知道,我只是个黑奴!总之,他最后插进我和妻子中间,叫我放弃她,跟另一个女人过活。而所有这一切,都是你们的法律给予他的权利干的,不管上帝还是别人同不同意。威尔逊先生,您看吧!所有这些事件,没有一件不使我的母亲和我的姐妹,我的妻子和我本人的心破碎的,可是,你们的法律却允许并给予每个人干这种事的权力。在肯塔基州,没有人能对他说个不字!您还会说这些法律是我的祖国的法律吗?先生,我没有什么祖国,正如我没有什么父亲一样。不过我要去找一个祖国。我不要您的祖国的任何东西,只要让我一人平安无事地走出它的国门就行了。等我到了加拿大的时候,那里的法律就会承认我保护我了,那个国家就是我的祖国,我就会遵守它的法律。不过要是有什么人想拦住我,让他小心些,因为我已经绝望了。我会为我的自由战斗到最后一口气的。您说您的父辈们为自由这样战斗过,如果他们这样做是对的,那么我这样做也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