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赶上驳船时,那船妇还在大笑。“还是把你自己丢进绞干机去吧,洗衣婆。”她大声喊道,“再用熨斗烫一烫脸,弄出一些褶皱来,这样你就可以变成一只体面的蟾蜍了。”
蟾蜍没有歇脚回敬那船妇,虽说他已经想好了几句可说的话,可是他渴望的不是空洞的毫无价值的口头胜利,而是实质性的复仇。他看到前面就有他要的东西。他飞奔着赶上前面的马,解开纤绳扔到一旁,然后纵身跳上马背,双脚在马腹猛的一踢,策马飞奔。他骑着骏马离开纤道,拐进一条满是车辙的小道,直向旷野奔驰。他回头一看,那驳船在运河对岸调转船头,船妇挥舞着大声叫喊着:“停下!别跑!别跑!”
“我以前听过这样的歌!”蟾蜍大笑着说道,一面继续策马向前狂奔而去。
那匹牵引驳船的马不能承受长久的疾驰,不久就放慢速度变成了小跑,再后来又从小跑变成了漫步,不过蟾蜍对这已经十分满意了。他知道,不管怎么说,他是在走,而驳船却没有。一想到自己做了一件非常聪明的事情,他的心情又平和下来。他踌躇满志地骑着马在阳光里静静地慢跑,时而下小径时而上马路,悠然自得。他还极力让自己忘记掉从上一次饱餐到现在到底过了多长时间。不知不觉中,运河远远地被抛在了身后。
他和马一路走了好几英里。当马停下脚步、低着头开始啃食青草的时候,蟾蜍在这灼热的阳光下也开始感到昏昏欲睡,差点儿从马背上掉下来了。还好他醒来的正是时候,赶紧抓牢。他抬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骑马走在一片宽阔的公地。上面点缀着一丛丛荆豆和黑莓,一望无际。距他不远处停着一辆脏兮兮的大篷车,旁边有一个男人坐在一只倒放的木桶上,一个劲儿地抽着烟,两眼呆呆地望着前方的旷野。身旁燃着一堆柴火,火上吊着一只铁罐,里面发出咕咚嘎吱的声响,还飘出一缕缕朦朦胧胧的蒸汽,让人闻后浮想不断。还有那些气味——温馨、浓郁、各种各样的气味——交织混合,最后搅成一种兼蓄并容的气味,芬芳馥丽、近乎完美,就像是自然女神在她的孩子们面前显灵。那是真正的女神、一个充满了怜悯和抚慰的母亲。蟾蜍这时才深深地意识到了他以前还从来没有体味什么是真正的饥饿。今天早些时候他所感受到的不过是些微的不适,而此刻,他无疑正在经受真正的饥饿。这个问题必须迅速解决,否则对人或对事都会产生麻烦。他仔细注视着那个吉卜赛人;脑海里模模糊糊地盘算着怎么对付他更容易些;是与他大打出手还是诱他上当呢?于是他坐了下来,鼻子不停地吸着香气,眼睛看着吉卜赛人;那吉卜赛人坐在那里抽烟,也看着他。
不一会儿,吉卜赛人从口中取出烟斗,漫不经心地问:“想要卖那匹马吗?”
蟾蜍完全惊呆了。他不知道吉卜赛人喜欢买马,而且决不错过一个机会;他还真没想到过大篷车常年移动,需要马匹牵引;也没想到能够把这匹马变成现金。此刻,他最需要的是现钱和饱餐,这位吉卜赛人的建议似乎为他得到两样急需的东西铺平了道路。
“什么?”蟾蜍问道,“我把这匹漂亮的小马卖掉?噢,不,不可能。把马卖了,谁会每星期来帮我把洗好的衣服送给顾客?再说,我很喜欢这匹马,而且他也很喜欢我。”
“试一试驴,你会喜欢的。有些人就是这样。”吉卜赛人提醒道。
“可能您还没有看出来,”蟾蜍继续说,“我这匹马可优秀了,比您还高明呢。这是一匹纯种马,一半是的。当然,不是您所看到的这一半——是另一半。他还曾经得过海克尼育马奖呢——虽说那是在您知道他之前,不过您要是懂马的话,仍然可以一眼就看出来。不,现在暂时还没有考虑卖掉呢。不过,您愿意出个什么价钱买我这匹漂亮的小骏马呢?”
吉卜赛人把马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又仔细地把蟾蜍打量了一遍,再回头看了看马。“一条腿一先令。”他简短地说了一句,然后扭过头去,继续抽他的烟,眼睛盯着前方的旷野,似乎要把它看得不好意思似的。
“一条腿一先令?”蟾蜍大声说道,“请等等,我得花点时间算一算,看到底是多少钱。”
他从马背上爬下来,让马自个儿去吃草,自己则在吉卜赛人身边坐下,扳着指头算着,最后说道:“一条腿一先令?呵,正好四先令,一点儿也不多。噢,不,我这么漂亮的小骏马只卖四先令,不能接受。”
“好了,”吉卜赛人说,“告诉你,我给你五先令,比这匹马的实际价值多了三个六便士呵。这是我的最后决定。”
听了这话,蟾蜍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他现在饥肠辘辘,身无分文,而且还要赶路——他不知道离家到底还有多远——说不定敌人还在搜寻他呢。对于这样处境之中的蟾蜍来说,五先令很可能就是一笔不小的款项了。另一方面,一匹马卖到这样的价格并不算高。不过话说回来他得到这匹马也没付出什么。所以无论得到多少钱,都可以算作他的净收入了。最后,他语气坚定地说道:“听我说,吉卜赛人。我说说我的打算,这也是我最后的决定。你交给我六先令六便士,一手交钱一手交马;此外,你还要给我吃顿早餐,能吃多少是多少,当然是一次性的,就是那铁罐里的早餐。瞧,它还不停地飘出馋人的香味呢。作为回报,我在把这匹漂亮的充满活力的骏马交给你时,会连同他身上的漂亮轭具和装饰一起免费奉送。要是你还不觉得好,直说就行了,我会继续赶路。我认识这附近一个人,他可是想买我这匹马想了好几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