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他们已经到了一个离家几英里的地方,虽说疲惫困倦,但心中充满了喜悦。他们选了一处远离居民区的僻静公地停下马车,给马解开套绳让它去吃草,他们就在马车旁的草地上坐下来,简简单单地吃了顿晚饭。蟾蜍又开始夸夸其谈,大讲今后几天的计划。此时,他们四面被星星簇拥,星星变得更大更亮了。金黄的月亮不知从哪里冷不丁的悄悄冒了出来,为他们做伴,听他们聊天。末了,他们三个回到了马车上的睡铺上。蟾蜍跷起双腿,迷迷糊糊地对河鼠说:“嗯,晚安,伙计们!这才是真正的绅士生活!谈谈你那老河吧!”
“我才不谈论我的老河呢。”河鼠耐着性子说:“你清楚我不会谈的,但是我想着它。”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想念他——永远!”他的声音更加低沉,格外动情。
鼹鼠从毯子下面探出爪子来,在黑暗中摸到了河鼠的爪子,轻轻一捏,低声说道:“鼠兄,你希望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们明天一大早就逃走,回到河边那可亲可爱的洞里去。一大早就跑,好吗?”
“不,不,我们要完成这次旅行。”河鼠轻轻地答道。“非常感谢你,不过我应该跟着蟾蜍,直到旅行结束,要是我们把他一个留下,那样也不安全,再说旅行也用不着太长时间,他就是一时兴起,持续不了多久,历来如此,晚安!”实际上,这次旅行结束得比河鼠估计得还要快。
经过长时间的户外旅行和太多的兴奋,蟾蜍早已沉沉睡去。到了第二天早晨,无论怎样推他搡他都无法把他弄醒,于是,河鼠和鼹鼠悄悄地忙碌起来。河鼠伺候老马,生炉子,清洗昨天晚上的杯盘什物,为早餐作准备;鼹鼠则走了很远的路,到附近的村子里去弄点牛奶鸡蛋和其它一些蟾蜍忘了带上的必需品。等所有又苦又累的活儿忙完了,两个人感觉精疲力竭,刚开始休息一下的时候,蟾蜍出现了,神清气爽,好不快活,口里说他们现在的生活是多么轻松愉快啊!既不用劳神费心,也不用像在家里时还要干累人的家务活。
那一天,他们畅游在起伏的草地之间,行进在狭长的乡野小径之上,好不惬意,末了,他们又和以往一样在一片公地宿营,只是这一次两个客人多留了一个心眼,让蟾蜍也承担份内的事。结果,到了第二天一早,大家开始新的一天旅行时,蟾蜍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为这种接近自然的简单生活欣喜若狂了,而是赖在床铺上不愿动,最后还是被连拖带拽地拉下了床。他们依旧在乡间小路上行进,直到下午才上了大路,这是他们第一次踏上大路,可正是在这条大路上,一场预料不到的灾难迅疾地降临到了他们头上,这场灾难不仅给这次出行以沉重的打击,而且对蟾蜍今后的事业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当时,他们正沿着大道悠闲地行进着。鼹鼠走在马头旁边,与他说着话,因为老马总是抱怨整个旅程大家都把他冷落在一边,一点也不关心他。蟾蜍和河鼠跟在马车后面,边走边说着话——至少蟾蜍在说,河鼠只是偶尔插上一句“是,极是”或者“你怎么说?”——不过他俩心里想的东西完全不同。正在那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嗡嗡鸣笛声,十分微弱,就像是远处一只蜜蜂在低声叫。他们回头一看,一小团飞扬的尘土裹着一个黑乎乎的飞旋的东西,正以难以想象的高速向他们冲来,灰尘里发出“扑!扑!”的声音,像是一只受伤的动物在痛苦地呜咽。他们没有太在意,转过身来准备继续说话。可就在那一瞬间(似乎是这样),宁静的场面被改变了,一阵劲风席卷而至,随着一声轰鸣,他们被撞了个正着,连忙纵身跳向了旁边的水沟。他们听到那个扑扑的声音中还伴着刺耳的尖叫,慌忙中瞥见这原来是一辆巨型的豪华汽车,挡风玻璃亮光闪闪,车篷是用豪华的摩洛哥皮革制作,整个汽车豪华气派,让人为之惊叹着迷,里面的驾驶员正神情紧张地握住方向盘,刹那间将地上的泥土和空气变成烟尘,铺天盖地向他们袭来,笼罩住他们,让他们睁不开眼睛。瞬间之内它又“嗖”地远去,缩成一星斑点,又回复到了先前如蜜蜂似的嗡嗡声。
老灰马拖着沉重的脚步走着,梦想着自己宁静的马厩,这种突如其来、前所未有的野蛮情景激发了他的野性,他突然前腿腾空,整个身子直立起来,继而疾速向前冲出,尔后又向后退去。鼹鼠拼命抓住缰绳,同时竭力劝说让他镇定,到头来还是无济于事。灰马带着马车一起向路边的深沟退去,马车车身晃荡了一阵子,接着,随着令人心碎的哗啦巨响,跌落到了沟里。这辆淡黄色的马车,曾经满载着他们的骄傲和欢乐,顷刻之间报废了,无法挽救了。
河鼠在大路上暴跳如雷,发泄着心中的愤怒。“流氓!”他挥动拳头大声喊道,“恶棍!你们这帮马路匪徒!你们……你们这帮霸道猪!我要控告你们!我要报警!我要把你们统统送上法庭!”他思家的心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他仿佛变成了一艘淡黄色船的船长,正冲着在水上比赛中靠野蛮操作把他逼上浅滩的敌对水手大骂,尽量把所有尖刻的词语全部用上,每当那些大汽艇紧贴河岸高速行驶,使他家客厅地毯被洪水淹没时,他都会朝那些汽艇的主人大骂一通。
蟾蜍直愣愣地坐在尘土飞扬的路中间,双腿叉开,眼睛死死地盯着正在远逝的汽车,急促地喘着气,脸上却显得平静、满足,并且不时地喃喃自语:扑!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