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腼腆，我也是如此。这种相同的性情似乎本应使我们敬而远之，谁知却让我们很快就变得亲密起来了。女老板在觉察到了这一点之后，非常生气，不过她的粗暴行为反倒让这个姑娘更加倾心于我。在这家旅馆里只有我能帮她，因此她一见我出门便很难过，巴不得我这个保护者能早点回来。我们既心心相印，又性情投合，因此很快就产生了通常应有的结果。她认为我是个正派人，这一点她确实没有看走眼；我认为她是一个多情、简单、质朴的姑娘，这一点我也没有看错。我对她事先讲明，我不会欺骗她，但是也不会娶她。爱、尊重和真挚让我赢得了胜利；同时也因为她心地善良，品德高尚，所以虽然我的胆子不大，却获得了幸福。

她担心如果我在她身上找不到她认为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会生气。没有什么比这种担心更能使我的幸福推迟降临的了。我看到她在以身相许之前心绪不宁，满脸迷茫，一副想向我倾诉却又吞吞吐吐的样子。我无法猜出使她困窘不安的真正原因，却无端作出了既不正确，同时对她来说又具有强烈侮辱性质的猜测，以为她是在暗示我的身体健康可能会在她那儿遇到危险，于是我非常困惑。这个困惑虽然没能抑制住我对她的情感，但是却在好长一段时间内损害了我的幸福。由于我俩都没能深入理解对方，因此我们在谈到这个话题时，不免打了很多哑谜，说了好多牛头不对马嘴的疯话。她差点以为我彻底疯了，而我则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她。最后我们终于说清楚了。她噙着眼泪告诉我，在她刚成人时，曾经失过一次身，而这是由于一个狡猾的引诱者利用了她的无知。我一听明白，立刻高兴地大叫起来：“童贞！在巴黎，过了二十岁的人中间哪里还有什么处女啊！啊！我的戴莱丝啊！我根本不找我不想要的东西，能拥有你这样谦逊端庄而且健康的姑娘，我是多么幸福啊！”在这件事上，起初我只想寻点消遣，没料到却发现了更多的东西，为自己找了个伴侣。当我和这个好女孩熟悉了一点，同时对自己的处境也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我感觉到尽管自己的出发点只是想找点乐子，可是实际的行动却提升了自己的幸福。我的雄心壮志烟消云散了，为了填补它的空缺，必须有种强烈的情感来完全占据我的心灵。总而言之，我需要有人来顶替妈妈。既然我不能和她一起生活，我希望能有人和她的学生一起生活，并且我能在这个人的身上发现妈妈曾经在我的身上发现的那种心灵的朴实和柔顺。我觉得有必要用私生活和家庭生活的温柔宁静来弥补我放弃灿烂前程的损失。当我一个人独处时，我感到我的心灵是空虚的，需要有另一颗心来填充它。但命运却将这颗心从我身上夺走了，或者说部分地夺走了，从而使我对它感到陌生，而实际上我却正是为了这颗心而创造的。从此我便孤身一人了，因为对我来说，要么全部，要么全无，不存在任何中间状态。我在戴莱丝身上找到了我所需要的替代者。由于她，我获得了当时能够获得的最大幸福。起初我想增进她的才智，可是我的努力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她的才智就是如大自然所造就的那样，再多的培养和教育也无济于事。我可以毫不惭愧地承认，她从来就没有学会阅读，虽然她写得还像那么回事。当我搬到新小田园路去住时，可以看见窗子对面的蓬沙特兰旅馆的大钟。我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来教她认时刻，可是直到现在，她仍然没有学会。尽管我屡次教她，可她还是学不会按正确的顺序念出一年十二个月的名字，也不认识数字。她不会数钱，也不会算账，她说出来的话常常和她的本意截然相反。我曾经把她用过的词编在一起供卢森堡夫人一笑。她的那些荒唐的口误在我生活的圈子里尽人皆知。尽管她的理解力低下，甚至可以说是愚蠢，但在我遇到困难时却是个极好的参谋。在瑞士，在英国，在法国，在我碰到那些不幸时，她常常比我有先见之明，并给我出谋划策，提出最好的建议，当我因为盲目而涉险时，将我拯救出来。在那些贵妇人和王公贵族面前，她的见解，她的良知，她的应对和她的举止赢得了大家的一致尊重，我也因她的善良品性而受到大家的恭维，并且我感到这些恭维不是客套话，而是发自肺腑的。

只要跟所爱的人呆在一起，人的情感就能充实理智和心灵，从而不需要再向别处寻求。我和戴莱丝一起生活，就如同和世界上最光彩夺目的天才一起生活一样幸福。她的母亲以早年曾和蒙比波侯爵夫人一起受过教育为荣，常想充当才女指导女儿。但是她的狡猾败坏了我俩的纯朴关系。由于厌恶她的纠缠，我开始在一定程度上不再羞于带戴莱丝在公开场合露面。我俩常常一起到乡间散步，吃点心，感觉非常惬意。我看得出她是真心实意地爱着我，而这反过来又增添了我对她的情意。对我来说，这种甜美的亲密关系就意味着一切。我不再关心前程，或者顶多希望它是现状的延续。我别无所求，只盼着它能延续下去。

这份依恋使我觉得任何其他娱乐都是多余和无聊的。我除了去戴莱丝家以外，哪儿也不去，她的家几乎就成了我的家。这种深居简出的生活对我的工作大有裨益，不到三个月我的歌剧的词和曲就几乎全部写好了，只剩下一些伴奏和少数中音部没有写就。我非常讨厌剩下来的这种单调乏味的工作，便建议菲里多尔来做这事，并承诺会给他一点报酬。他来过两次，给奥维德那一幕加上了一些音符。但他耐不住这工作的枯燥乏味，况且完工的日子遥遥无期，收益也不一定有保障，于是他就再也不来了。我只好自己完成了这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