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7)

忏悔录[电子书]

一直到康复期间,我满脑袋装的都还是作曲的事儿,只是心境比以前平静了不少。我对这件事想了很久,很多时候是不知不觉地就想到上面去了。最后为了给自己一个交待,我决心写一部歌剧,连词带曲都由自己一个人完成。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尝试着作曲了。我在尚贝里的时候就写过一个悲剧,剧名是《伊菲斯与阿那克撒莱特》,由于我还有点自知之明,后来就将它一把火烧了。在里昂我又写了一部《新世界的发现》,尽管我已经为它的序幕和第一幕作了曲,而且达维在看过这些曲子之后,认为有些片段可以和波农岂尼媲美,但我还是在将它读给博尔德先生、马布利神父、特吕布莱神父和其他一些人听过之后,又把它给烧了。这一次,在动手之前,我花时间对自己的计划作了通盘考虑。我打算写一部英雄芭蕾舞剧,分别用三幕写三个不同的主题,每一幕配以不同性质的音乐。由于每一个主题都是写一个诗人的爱情故事,因此我给这部歌剧取名为《风流诗神》。第一部写意大利诗人塔索,配以劲健有力的音乐;第二幕写奥维德,配以柔婉缠绵的音乐;第三幕名为《阿那克瑞翁》,我打算配以像酒神颂歌一样欢快的音乐。我先拿第一幕试笔。我满怀热情地投入到创作之中,这种热情让我头一次尝到了作曲的快乐滋味。有一天晚上,在我跨进歌剧院大门的那一刻,忽然灵感袭来,简直不可遏抑,我马上将打算买票的钱放回口袋,连忙跑回家去,关上房门,严严实实地拉起窗帘,然后躺到床上,让自己沉浸到音乐与诗的灵感之中,只用了七八个小时就将那一幕最精彩的部分构思出来了,可以这样说,我对斐拉拉公主之爱——因为我此时就是诗人塔索——以及我在她那位不义的兄弟面前表现出来的高贵和倨傲的感情,让我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比真的被公主拥入怀中还要美妙一百倍。第二天早上,我的构思只有很少一部分还存留在脑海中,但就是这点几乎要被倦意和睡意吞没的残余,仍然能使人看出原有乐章的激情和气势。这一次由于有其他事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没有将作曲继续下去。当我和杜宾一家打得火热的时候,我偶尔也去看一下伯藏瓦尔夫人和布洛勒伊夫人,她们也并没有将我忘掉。近卫军大队长蒙太居伯爵最近刚被任命为驻威尼斯大使。这一职位是巴尔雅克帮他弄到手的,因为他一直在拼命地巴结讨好巴尔雅克。他的哥哥蒙太居先生是太子侍从武官,和这两位夫人很熟悉,并且也认识法兰西学院的阿拉利神父,而我也见过这位神父几面。布洛勒伊夫人知道大使要聘请一位秘书,就将我推荐给了大使。我和大使谈了几次待遇问题。我要求的薪水是五十个金路易,即一千二百法郎,因为担任这个职务少不了一些交际和应酬,这点钱只能勉强支撑一下场面,所以我的要求并不过分。但是大使只肯出一百皮斯尔托即一千法郎,并且旅费还要我自己承担。这种条件很可笑,因此我们谈崩了。同时弗兰格耶先生竭力地挽留我,不让我离开巴黎,最后他占了上风。我留了下来,而蒙太居先生带着外交部给他推荐的秘书福罗先生走了。他俩刚到威尼斯就闹翻了,福罗先生发现自己是在和一个疯子共事,于是掉头就走。蒙太居先生陷入了困境之中,他身边只有一个名叫比尼斯的年轻神父,这个人只能按照秘书的要求来抄抄写写,不能胜任秘书的工作,因此蒙太居先生不得已又找上了我。他的骑士哥哥很聪明,劝诱我说秘书的职位有某种特权。最后他说服了我,我接受了一千法郎的待遇,外加二十个金路易的路费,就出发了。

到了里昂以后,我本想取道色历山,以便顺路去看望一下我那可怜的妈妈,可是一来这时发生了战争,二来为了能省一点钱,同时也为了能到当时在普洛旺斯担任指挥官的米尔普瓦先生那儿取护照,因此我就顺罗讷河而下,在日内瓦上了开往土伦的船。蒙太居先生发现缺不了我,就接连来信催我加快行程,但是一件意外的事情使我耽搁了下来。

那时候墨西拿正流行瘟疫,英国舰队停泊在那里,并访问了我所乘的小船。因此我们在经历了一段漫长而乏味的航程后,刚一抵达热那亚,就要接受长达二十一天的检疫隔离。隔离期间我们可以住到防疫所里,也可以住在船上。不过我们在事先被告知,因为来不及准备,防疫所里徒有四壁,别无它物。别人都留在了小船上,只有我一个人例外。船上十分闷热,空间狭小,无法活动手脚,加上虱子又多,因此我宁愿冒险住到防疫所去。有人将我领到了一栋很大的两层楼房里面,我发现那里果然空空如也,窗户、床、椅子都没有,连坐的小凳和睡觉时垫的稻草也没有。人们把我的斗篷、旅行袋和两只箱子送了过来,然后用一把大锁将我锁在了大门里面。这样我就住在了里面,我可以自由自在的走动,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从这一层楼走到那一层楼,到处都是一样的寂静,一样的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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