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玩得高兴吗？”她面带温顺和歉疚之色出来迎接他，问道。

“老样子。”他回答，一眼就看出她现在心情很好。他已经习惯于她的喜怒无常了，不过今天他特别高兴，因为他自己情绪也很好。

“我看到了什么？啊，这就对了！”他指着前厅里的旅行箱说。

“是的，我们得走了。我乘车出去兜了兜风，天气实在太好，我想到乡下去了。没什么事拦着你不能去吧？”

“我正有此意。我马上就来，我们再谈谈。我去换换衣服。你让他们上茶。”

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说：“啊，这就对了！”话里有种侮辱人的意味，仿佛跟一个不再淘气的小孩子说话一样，和她歉疚的口吻相比，他那自负的腔调就更使人气恼了。有一瞬间，她真想和他大闹一场，但她强忍住了这种冲动，还是用先前的愉快态度迎接他。

他回来后，她告诉他今天她是怎么过的，以及她搬到乡下去住的计划，这些话一部分是她事先准备好的。

“你知道吗？我几乎是灵机一动，想到这个主意的，”她说，“我们为什么在这儿干等离婚呢？在乡下等还不是一样？我都快等不及了。我不想抱什么希望，不想听到任何关于离婚的事了。我决心不让它再影响我的生活了。你同意吗？”

“哦，你说得对！”他不安地望着她激动的脸色，说。

“嗯，你在那儿都做些什么？有谁在那儿啊？”她顿了顿，问他。

渥伦斯基说出了客人们的名字。“晚宴很丰盛，划船比赛和其他活动都很不错。不过在莫斯科他们总要做些荒唐事……有位女士露面，说是瑞典皇后的游泳教练，展示了她的游泳本领。”

“什么？她游泳？”安娜皱着眉问。

“是的，穿着一件红色的泳衣，一个老怪物！那好，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多荒谬的想法！她游泳的方式很特别吗？”安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问。

“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我说了，可笑得要命……嗯，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安娜摇摇头，似乎在驱散一个不愉快的念头。

“我们什么时候走？当然了，越快越好。明天来不及了，后天怎么样？”

“好……不！等等！后天是星期天，我得去见妈妈，”渥伦斯基说，他觉得很尴尬，因为一提到母亲，他就感到安娜狐疑的目光紧盯着他。他的尴尬证实了她的猜疑。她涨红了脸，从他身边走开。现在安娜脑海中浮现的，不再是瑞典皇后的游泳教练，而是同渥伦斯基公爵夫人一起住在莫斯科近郊的索罗金娜公爵小姐了。

“你可以明天去的！”她说。

“不，我告诉你！我要去拿的东西一份委托书和钱明天还拿不到。”他回答。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别走了！”

“为什么不走？”

“再晚我就不走了！要不就星期一走，要不就别走！”

“你为什么要这样？”渥伦斯基似乎很吃惊地说，“真没意思。”

“你觉得没意思，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我。你不想了解我的生活。我在这里唯一关心的人是汉娜，你却说我是装模作样！你昨天说我不爱我女儿，却假装爱那个英国女孩，说我不正常！我倒想知道在这里哪种生活对我来说才算正常！”

刹那间她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打破了原来的决心，十分惊恐。可是，虽然她知道她毁了她的目标，但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可能不向他指出他有多么不对。她不可能向他屈服。

“我从没说过那种话。我只是说我不赞同你那种心血来潮的爱心。”

“你向来吹嘘自己真诚，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我从来没有吹嘘过，也从不撒谎，”他克制住内心升腾的怒火，轻声说道，“很可惜你不尊重……”

“尊重不过是用来填补失去爱的空虚！可如果你不再爱我，你最好实话实说！”

“天哪！我实在受不了了！”渥伦斯基从椅子上站起来喊道。他站在她面前，慢慢说道，“你为什么要考验我的耐心呢？”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忍住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她大声说，恐惧地望着他整张脸上尤其是那双残酷、吓人的眼睛里明显流露出的厌恶之色。

“我的意思是……”他开了口，却又停住了，“我得问问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我能要你怎么样？我只能希望你不要抛弃我，你正想这么做，”她说，明白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可我要的不是这个，这是次要的。我要的是爱情，可是没有爱情。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她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