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美妙、可爱又可怜的女人哪!”列文同奥伯朗斯基一起走到屋外寒冷的空气中,心里想。
“怎么样,我跟你说过的吧?”奥伯朗斯基看到列文完全被征服了,说道。
“是的,”列文若有所思地回答,“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不但聪明,而且极其真诚……我真替她难过。”
“上帝保佑,一切都会很快解决的!嗯,下次再说吧,还是不要太早下结论,”奥伯朗斯基打开马车车门说,“再见!我们不同路。”
列文一刻不停地想着安娜和她对他所说的那些淳朴至极的话,回忆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神态,越来越体谅她的处境,越来越替她感到难过,就这样到了家。
到家后,库兹玛告诉他凯蒂身体很好,她的姐姐们刚走不久,然后交给他两封信。他在前厅看了信,以免待会儿见到她们分心。一封信是管家索科罗夫寄来的,他说麦子无法脱手,因为人家每石只肯出价五个半卢布,还说没有其他筹钱的法子。另一封信是姐姐寄来的,责备他还没有解决好她的事务。
“那好,要是他们不肯多出价钱,就按五个半卢布卖了。”列文当即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第一个问题,尽管以前摊上这类问题他会觉得很棘手。“真奇怪,在这儿总是不得闲。”他想着第二封信。没有办妥姐姐托付的事,他问心有愧。“今天我又没去法院,不过今天我是真的没空。”他下定决心明天一定去办,然后就到妻子那儿去。他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匆匆回顾一天的全部经历。所有的事情不外乎是谈话:听人家谈话,或者自己参与谈话。这些谈话内容要是他在乡下是不会谈及的,在这里谈起来却很有意思。一切活动都很不错,只有两件事情不太满意:一件是他提到梭鱼的事,另一件就是他对安娜的怜爱之心不太妥当。
列文发现妻子闷闷不乐。要不是他没有准时回来,害得大家无聊,三姐妹的晚餐本来会很愉快的。姐姐们走了,凯蒂孤单单一个人留了下来。
“怎么了,你都做什么去了?”她盯着他那双亮得令人生疑的眼睛问。然而,为了不妨碍他把事情和盘托出,她掩饰住观察的神色,带着赞赏的笑容听他诉说如何消磨夜晚。
“我见到了渥伦斯基,真高兴啊。我和他在一起很轻松,很自然。你看,我要尽力避免再同他见面了,不过那种尴尬状态已经不存在了……”他说,想到自己这边说“尽力避免再同他见面”,那边却立刻去看望安娜,顿时脸红了。“你看!我们说人爱喝酒,可我不知道谁喝得最多,是普通老百姓,还是我们这个阶级的人!老百姓逢年过节才喝,可……”
但凯蒂对老百姓怎样喝酒的事不感兴趣,她看到他脸红,便想弄个清楚。
“那你后来又去了哪里?”
“史蒂瓦死命求我去拜访安娜·阿卡德耶夫娜。”
列文说话时脸红得更厉害了。他去看望安娜究竟是对还是错,这个疑问终于有了解答。现在他明白他不该去了。
一提到安娜的名字,凯蒂就睁大了眼睛,眼里闪着奇怪的光。但她努力掩饰住焦虑不安的神色,把他给骗过了。
“啊!”她只叫了一声。
“我去了,想必你不会生气吧?史蒂瓦要我去,多莉也希望我去的。”列文接着说。
“哦,不。”凯蒂说,但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在竭力控制自己,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很有魅力,非常非常可怜,是个好女人。”他说,跟她讲起安娜、她的活动和她让他转达的问候。
“是的,当然她非常可怜,”他说完后,凯蒂说,“谁给你写的信?”
他告诉了她。他误信了她的平静态度,就去脱衣服了。
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凯蒂仍然坐在他走时的那把椅子上。他走到她身边,她看了他一眼,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他问,心里却很清楚为什么。
“你爱上了那个可怕的女人!她迷住了你!我从你眼睛里看出来的。就是,就是!这会有什么结果呢?你在俱乐部里喝酒,又喝酒又赌博,然后你就去了……去谁那儿了?不,我们走吧!……我明天就走!”
列文费了好长时间都无法使妻子平静下来。最后他只得承认,他喝酒以后,同情心误导他,使他受了安娜狡猾的诱惑,他以后不会再去见她,这才算是把她劝住了。他真心诚意地承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在莫斯科住了这么长时间,除了闲扯瞎聊、吃喝玩乐就无所事事,害得他变糊涂了。他俩一直谈到早晨三点才完全和解,安心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