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文看看四周，几乎认不出来了，一切都大变样了。草地割掉了一大片，割下的青草散发出芬芳的气息，在夕阳的斜照下闪烁着新鲜而奇异的光泽。河边灌木丛里的草已经割完，起初看不见的弯弯曲曲的小河，泛出钢铁般的光芒。站起来四处走动的农民，还没有割的草地上高耸的草墙，割过的草地上空翱翔的鹞鹰，使列文觉得耳目一新。他完全清醒过来后，开始盘算已经割掉了多少，今天还能割多少。

这四十二个人割下的草非常可观。这片大草地，在农奴制时代三十二个人要割上两天，现在已经割完了，只剩边角的几小块地方。不过列文希望今天割得越多越好，他看到太阳快要落山，心里有些懊恼。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疲惫，只想接着干活，干得越多越好。

“你说，我们今天能不能把马什金高地也割了？”他问老头儿。

“看上帝的意思吧。我们试试！太阳已经不高了。也许能割完，要是您答应给大家伙儿来点儿伏特加的话！”

下午休息时，他们又坐下来，抽烟的人点燃了烟斗。老头儿告诉小伙子们，要是他们割完了马什金高地，就有伏特加喝。

“是吗？干吗不割呢？走哇，泰特斯！我们一气就能割完。”

“晚上再喝个痛快。开始吧！”大伙儿纷纷喊道。割草的人边走边把面包吃完，又接着干活了。

“来吧，伙计们！跟紧了！”泰特斯说，率先跑在前头。

“走，走吧！”老头儿说着，赶紧跟在他身后，一下子就追上了他，“当心哪，我要超过你了！”

小伙子和老头儿你追我赶地割着草。虽然他们割得快，却没有糟蹋草，一行行的草还是被割得整整齐齐。剩下的角落五分钟就割完了。最后几个人割完那几行草时，前边的人已拿起衣服往肩上一搭，穿过大路往马什金高地走了。

他们带着丁当作响的磨刀石盒走进高地下树木繁茂的山谷时，太阳已经落到树梢后面去了。

山谷中央的草齐腰高，细嫩，柔软，草叶宽阔，四处疏落生长着一些三色堇。

大家简短商量了一下应该横割还是竖割之后，普罗克霍尔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是个有名的割草能手领头割草。他走在前头，割下一行草，回过身来，又继续割。其他人各就各位，跟在他的身后，沿着小溪朝山坡下割，然后再割回到山坡上的树林边缘。太阳落到树林后面去了，只有山顶上的人才能照到太阳，山谷里的雾霭也已经升起来了。他们在阴凉、露湿的地方割草，动作轻快，干劲十足。

芬芳、多汁的青草割下时发出嚓嚓的声响，堆成了高高的草垛。在草地较窄的地方，割草的人全挤到了一块儿，磨刀石盒撞得当啷作响，飒飒的镰刀声、霍霍的磨刀声此起彼伏。大家相互催促着，欢乐的声音四处回荡。

列文仍然夹在老头儿和小伙子中间割草。老头儿穿上了羊皮袄，还是那么快活、诙谐、动作麻利。在树林里，杂生在汁液饱满的青草间的肥大的桦树菌时不时被他们的镰刀割下。老头儿一割到蘑菇，就弯下腰把它拾起来，放进袄子里，说：“又可以让我的老婆子乐一回了。”

柔软的湿草很容易割，但沿着谷地陡峭的山坡爬上爬下却很吃力。可这并没有难倒老头儿。他照常挥舞着镰刀，穿着一双树皮大鞋的脚迈着小步，慢吞吞爬上山坡。虽然他整个身体和宽松的裤子不停晃动，他却没漏掉一个蘑菇和一片青草，还不时同列文和其他农民说笑。列文跟在他后面，常常觉得手持镰刀爬那种空手都难爬的陡坡准会摔跤，但他还是爬上去了，该做的事也都做了。他觉得仿佛有股外力在推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