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割,草渐渐变得柔软了。列文听到他们议论,没有接话,跟在泰特斯身后,竭力割得好一些。他们前进了约莫百步,泰特斯还是一气不歇往前割,没有显露一点疲态;而列文已经开始担心自己跟不上了,他累坏了。
他挥动着镰刀,觉得气力快要用尽了,决定让泰特斯停下来。可就在这时,泰特斯自己停下来,弯下腰,抓起一把草,擦净他的镰刀。列文挺直身子,舒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个农民还在割草,不过显然也很累了,因为他没割到列文的位置就停下来磨刀。泰特斯磨快了自己和列文的镰刀,他们就又开始割了。
第二次还是这样。泰特斯不知疲倦地挥舞着镰刀,一刻也不停。列文跟在他后面,竭力不掉队,但他觉得越来越累,最后几乎不剩一点力气,这时泰特斯又停下来磨镰刀。就这样他们割完了第一行。这一行很长,列文觉得特别难割。到割完的时候,泰特斯把镰刀搭在肩上,转过身,沿着靴跟在草场上留下的足印慢悠悠往回走。列文也学他的样子,沿着自己割的那一排走回去,尽管脸上、鼻子上汗如雨下,背上湿透了,衬衣仿佛在水里浸泡过一样,但他还是觉得心情十分愉快。最使他高兴的是,他现在知道他割草能赶上这些农民了。
唯一使他扫兴的是他割得不太好。“我挥动镰刀时要少动胳膊多动身子。”他把自己割得参差不齐、七零八落的草,同泰特斯那排割得像尺量出来一样笔直的草做了一番比较,心想。
列文发觉,泰特斯或许是为了考验一下老爷,割这一行草时速度特别快,而且这一行偏巧又特别长。割第二行就容易一些了,不过列文还是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跟上这些农民。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希望,只求不要掉队,尽可能把活儿干好。他只听到镰刀的嗖嗖声,只看到泰特斯越离越远的身影、眼前割过了的半圆形草场、在他镰刀下像波浪一般倒下的青草和野花,以及这行草的尽头他将要休息的那片地方。
突然,他感觉到热汗淋漓的肩膀上有一阵快意的清凉,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是怎么产生的。他一面磨刀,一面抬头望着天空。一片乌云低垂在空中,大滴大滴的雨点落了下来。一些农民走去穿衣服,还有一些像列文一样,觉得雨水凉爽宜人,只是耸耸肩膀而已。
他们割了一行又一行。有的行长,有的行短,有的草好割,有的草难割。列文失去了时间概念,根本不知道是早是晚。劳动使他发生了变化,他感到极其愉快。劳动过程中,他有时会忘记自己在做什么,觉得非常轻松。他现在割得几乎同泰特斯一样平整了。可他一旦想起自己在割草,竭力想割得好一些时,就立刻感觉吃力,怎么也割不好了。
他割完了一行,正要再换一行,这时泰特斯停下来,走到老头儿面前。两人都望了望太阳。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不往下割了?”列文想。他没想到农民连着割了四个小时,现在想吃早饭了。
“吃早饭了,老爷。”老头儿说。
“到时间了吗?好吧,开饭!”
列文把镰刀递给泰特斯,同那些去放衣服的地方拿面包的农民一起,穿过被雨水微微淋湿的那片割完的长长的草场。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他没看准天气,干草都被雨水淋湿了。
“干草要糟蹋了。”他说。
“没事的,老爷。‘雨天割草晴天收’哇!”
列文解下马,回家去喝咖啡。
他吃完早饭,科斯尼雪夫才刚刚起床。不等科斯尼雪夫走进餐厅,列文就又回草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