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什么特别的事，只不过佩特罗夫原来总想尽早离开，现在却不想走了。”瓦莲卡微笑着说。

“接着说啊。”凯蒂皱着眉头望着她，催她快说。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安娜·帕夫罗夫娜说他不想走是因为您的缘故。当然这么说是不妥当的，可他们确实为您吵架了。您知道这样的病人很容易激动的。”

凯蒂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一声不响，只有瓦莲卡一个人在说话。她想安慰和劝解凯蒂，她也看出凯蒂马上就要发作起来，只是不知道她会放声大哭还是会满口怨言。

“所以您最好还是别去……您明白的，别在意……”

“我活该！我活该！”凯蒂一把抢过瓦莲卡手中的阳伞，急促地说道，眼睛不去看她的朋友。

瓦莲卡看到凯蒂孩子气的愤怒，觉得很想笑，但她又怕冒犯她。

“活该？为什么？我不明白。”她说。

“我活该，因为一切都是虚假的、捏造的，不是真心实意的。陌生人和我有什么相干？结果我却成了人家吵闹的原因，做的全是些没人叫我去做的事。就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可您为什么要装假呀？”瓦莲卡柔声问。

“哦，多蠢啊，多愚蠢啊！完全没有必要……全都是装假！”凯蒂说，把阳伞开了又关。

“可目的是什么呢？”

“为了在上帝面前、在自己面前显得好一些，为了欺骗大家。不，我再也不要这样做了！让我做恶人，但不做伪君子，不做骗子！”

“可谁是‘骗子’呢？”瓦莲卡责备地问道，“您说得好像……”

但凯蒂盛怒之下，不让她把话说完。

“我不是说您，根本不是说您。您是完美无瑕的。是的，是的，您没有一点毛病。但我是个坏人，我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我不坏，这些就不会发生了。所以让我做我自己好了，就是不要作假。安娜·帕夫罗夫娜关我什么事？他们爱怎么过就怎么过，我也是爱怎么过就怎么过。我不可能有变化……全都不对头，不对头！”

“什么不对头啊？”瓦莲卡十分困惑地问。

“全都不对头。我只能依照本心来生活，可您的生活却循规蹈矩。我喜欢您就是喜欢您，非常简单，可您喜欢我想必就是为了挽救我，教化我。”

“您这么说不公平。”瓦莲卡说。

“可我没说别人，只说我自己。”

“凯蒂！”她母亲叫道，“过来让爸爸看看你的珊瑚项链。”

凯蒂从桌上拿起一个装着项链的小盒子，傲慢地看了朋友一眼，没有同她和解，就到母亲那里去了。

“怎么了？你脸怎么这么红？”她父母齐声问道。

“没什么，”她说，“我马上回来。”然后就跑开了。

“她还在这儿。”凯蒂心想。“我该怎么对她说？哦，天啊！我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为什么要冒犯她？该怎么办啊？”凯蒂想，在门口站住了。

瓦莲卡戴着帽子，坐在桌子边上查看被凯蒂弄断的阳伞的弹簧。她抬起头来。

“瓦莲卡，原谅我，原谅我吧！”凯蒂走近她，低声说，“我记不得我说的话了，我……”

“我实在不想使您伤心。”瓦莲卡微笑着说。

两个人和好了。但自从父亲回来之后，凯蒂的世界彻底改变了。她没有放弃她学到的东西，但她明白，如果她自以为能成为她所希望的样子，那不过是自欺欺人。她仿佛醒悟过来，感觉到保持她所希望达到的高度而又不虚伪或夸大该有多么困难。

此外，她还感觉到她所生活的这个充满疾病和死亡的世界，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她所做的所有爱这个世界的努力，现在都使她感到痛苦，她渴望赶快离开，回到新鲜的空气中，回到俄国，回到厄古肖沃。她收到多莉的一封信，知道她带着孩子们搬到那儿去住了。

但她对瓦莲卡的爱并没有淡漠。凯蒂向瓦莲卡辞行时，竭力劝说她去俄国看她。

“等您出嫁的时候，我会去的。”瓦莲卡说。

“我永远都不嫁人。”

“那样的话，我就永远都不去了。”

“那我就只为这个原因嫁人。您可要记住了，别忘了您的诺言。”凯蒂说。

医生的预言是正确的。凯蒂完全康复了，回到俄国。她不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但很平静。在莫斯科的伤心往事已经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