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德明特里奇,尼古拉·德明特里奇。”玛丽·尼可拉夫娜又走近他,小声说道。
“好吧,好吧!……晚饭怎么样?啊,来了。”他看到一个侍应生端着盘子进来,说。“这儿,这儿,放这儿。”他怒气冲冲地说,立刻倒了满满一杯伏特加,贪婪地喝了起来。“喝一点,怎么样?”他精神立刻好起来,对弟弟说,“哎呀,我们谈够了瑟吉尔斯·伊万尼其。不管怎样,我见到你很高兴。毕竟,我们不是陌生人。告诉我,你现在做些什么?”他贪婪地嚼着一块面包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接着说道,“你过得怎么样?”
“我和以前一样,一个人住在乡下,照管农场。”列文回答道。他厌恶地看着哥哥吃喝时的贪婪相,却又尽量不让他看出来他在注意他。
“你怎么不结婚?”
“没遇到机会。”列文红着脸回答。
“为什么没机会?我是什么都完了。我毁了我的生活。我说过了,而且还要说,如果在我需要的时候,把我应得的那份财产给了我,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列文赶紧转移话题。“你的万羽沙,现在是我在坡克罗夫斯基办事处的一名职员,你知道吗?”他说。
尼古拉一扭脑袋,开始沉思。
“啊,跟我说说坡克罗夫斯基的事吧。房子是不是还在?还有白桦树?我们的教室呢?园丁菲力普真还活着吗?花房和沙发,我记得多清楚啊……听话,别改变房子里的任何东西,但是赶快结婚,让一切都恢复原样。要是你有个好老婆,我会去找你的。”
“立刻就去我那儿,”列文说,“我们在那儿安顿下来,该有多好!”
“如果在那儿肯定不会碰上瑟吉尔斯·伊万尼其,我就会去。”
“你不会在那儿碰到他的。我住得离他很远。”
“随你怎么说,你还得在他和我之间选一个。”尼古拉胆怯地看了弟弟一眼说。
他怯怯地碰了一下列文。
“如果你想要我完全坦白,那我告诉你,在你和瑟吉尔斯·伊万尼其闹的别扭中,我不偏袒任何一方。你们两个都该受责备。外部事务上你更应当受责备,内务上他更应当受责备。”
“哈,哈!你弄明白了,你弄明白了!”尼古拉欣喜地喊道。
“但就我自己而言,如果你愿意知道的话,我更看重和你的友谊,因为……”
“为什么,为什么?”
列文没法告诉他,那是因为他不幸,更需要友谊。但尼古拉明白他的意思,他蹙起眉头,又抓起了酒瓶。
“够了,尼古拉·德明特里奇!”玛丽·尼可拉夫娜说,伸出她光着手腕的肥胖胳膊去拿酒瓶。
“放开!让我一个人待着!我会揍你的!”他大声嚷道。
玛丽·尼可拉夫娜温和善意地笑了笑,尼古拉也笑了。她把瓶子拿走了。
“你以为她不懂事吗?”尼古拉说,“她比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明理。在她身上的确有种甜蜜美好的东西。”
“您以前从没来过莫斯科?”列文为了找点话说,非常礼貌地问。
“别那样跟她说话,会吓坏她的。除了地方官,没人说话对她那么礼貌过,那时她因为企图从妓院逃跑而被审判……天哪,这世上一切是多么愚蠢啊!”他突然大喊,“所有这些新的机构,这些地方官吏,这些地方自治会……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后他开始说起同这些新机构的冲突。
列文听他说着。尼古拉谴责这些社会机构的想法同他一致,他自己也经常说这些话。但从哥哥口中听到这些,他却有些不愉快。
“到阴间我们就会更理解了。”他开玩笑说。
“阴间?啊,我不喜欢阴间。”尼古拉狂乱而惊恐地紧盯着弟弟的脸说,“有人可能觉得摆脱所有这些讨厌的东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就会很好,可我害怕死亡,我怕得要命。”他战栗起来,“一定要喝点什么。你想喝香槟吗?要不我们出去找个什么地方?我们去看吉卜赛人!你知道我开始喜欢吉卜赛人还有俄罗斯民歌吗?”
他开始语无伦次,说话颠三倒四。在玛莎的帮助下,列文说服了他不再出去,把他送上床。他喝得醉醺醺了。
玛莎答应有难处时给列文写信,并尽量劝说尼古拉上他那儿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