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就这样到了城里。我在客栈里拴好我那匹母马，拿起那张纸直奔监狱。他们问我：‘你有什么事？’我就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然后说：‘我老婆关在你们这儿。’‘你有条子吗？’我就马上把条子递给他。他看了一遍，说：‘你等一下。’我就在一条长凳上坐下。已经过了中午。有个当官的走出来问：‘你就是瓦尔古肖夫吗？’我说：‘是的。’他说：‘好，你把她接回去吧。’他们立刻把牢门打开。我老婆给押出来了，她穿着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的。‘行了，咱们走吧。’我说。她却问我道：‘你难道是走着来的吗？’我说：‘不，我是赶车来的。’我们一起走到客栈，付清了钱，就把那匹母马套上车，把马吃剩下来的干草铺在车上，上面再盖一块麻布。她上车坐好，扎上头巾。我们就坐车走了。她一路上不言不语，我也没做声。直到我们快到家了，她才问：‘怎么样，妈妈还活着吧？’我说：‘是的。’她又问：‘那么爹呢，他也活着吧？’我说：‘是的。’她就对我说：‘你得原谅我干了糊涂事，塔拉斯。当时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干吗。’于是我就说：‘还说这些干吗，我早就原谅你了。’别的话我也没再说。我们一回到家里，她就立刻跪在我妈面前。我妈说：‘上帝会宽恕你的！’我爹跟她打招呼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啊。好好过日子吧。现在也没工夫说那些，该下地收割了。斯科罗德诺耶的那块上过肥的黑麦地，上帝保佑，长势可真好，镰刀都插不进去，穗子同穗子都缠到一块了，大片大片地倒在地里。现在得去收割了。明天你就跟塔拉斯一起去吧。’大哥，她立刻就动手去干活了。她干得可卖力了，大家看着都吃惊。当时我们家租了三俄亩地，上帝保佑，不管是黑麦还是燕麦，都是少见的大丰收。我割麦，她打捆，要不我们俩就一块儿割。我干活利索，从不偷懒。她呢，不管干什么活，却比我还利索。她是个伶俐的女人，年纪又轻，浑身是劲。大哥，她干起活来简直不要命，弄得我后来只好劝她停一停。我们干完活回到家里，手指头总是肿的，胳膊也酸痛，本来应该歇一歇才是，可她连晚饭也不吃，就跑到粮仓里，去编第二天早晨要用的草绳。简直大变样！”

“那么，她对你亲热些了吗？”园丁问。

“那还用说吗！她粘着我就像我们融为了一体似的。我心里盘算什么，她都清楚。我妈本来对她一肚子怨气，可连她也说：‘我们的费多霞好像被人调了包，她现在完全是另外一个女人了！’有一次我们俩赶着两辆大车去装麦捆，我跟她一起坐在第一辆车上。我问她：‘当初你怎么会想到那么干啊，费多霞？’她回答道：‘我怎么想到那么干？我就是不愿意跟你一起过日子嘛。我心想，我宁可死，也不愿跟你一起过！’我就说：‘那现在呢？’她说：‘现在你是我的心上人！’”塔拉斯停下来，快乐地微笑着，又困惑地摇摇头。“我们从地里收割回来，把大麻浸在水里，刚回到家，”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没想到，传票来了，要开庭了。可我们都已经忘记这事，想不起她为什么要受审了。”

“这不会是别的，肯定是鬼上身了，”园丁说道，“难道一个人会异想天开，无缘无故去害人吗？对了，我们那儿就有这么一个人……”园丁刚要开始讲故事，可是火车渐渐停了下来。

“好像是到站了，”他说道，“我要去喝点东西。”

谈话结束了。聂赫留朵夫跟着园丁走出车厢，来到潮湿的站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