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特莱萨带着他们回家了。只见那小厮正在给他的马筛大麦,桑奇卡也忙着切肥腌肉,准备裹上鸡蛋煎过之后给小厮吃。两人见那位客人模样秀气、装束考究,心里甚是欢喜,便客客气气跟他打过招呼,对方也回了礼。参孙求他谈谈堂吉诃德和桑丘·潘沙的近况,说是他们虽然读了桑丘和公爵夫人的信,可还是有点稀里糊涂,怎么也不明白那桑丘的官职是怎么回事,再说地中海里的几乎所有岛屿都是属于国王陛下的呀!小厮听了便告诉他们:
“桑丘·潘沙先生当了总督,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至于他管辖的是不是海岛,这种事我不想掺和,反正那地方有一千多口人呢!说到橡树子儿嘛,我可以告诉二位,我的女主人公爵夫人为人和气,不摆架子,甭说问乡下女人讨要橡树子儿,她还打发人去借过邻居的梳子哩!二位想必知道,阿拉贡的夫人们,不管出身多么高贵,待人都很和气随便;不像卡斯蒂利亚太太们那么神气十足、穷讲究!”
几个人正说着话,桑奇卡兜着一包鸡蛋,蹿到跟前问小厮:
“请问先生,父亲大人如今当了总督,是不是也穿锁眼裤呀?”
“这我可没留心,”小厮回答,“不过我想是吧。”
“哎呀我的天哪!”桑奇卡喊道,“真不知道我爸爸穿上紧身裤是什么模样!我自打小时候就盼着爸爸穿上锁眼裤,你说怪不怪?”
“来日方长,你能见到的东西还多着呢。”小厮告诉她,“上帝保佑!再当上两个月的总督,他准会戴上挡灰的面罩呢!”
神甫和学士一眼就看出那小厮显然是在打趣,可是那串上等珊珊珠子和桑丘捎来的华贵猎装(特莱萨已经给他们看过了)又是那么不容置疑。不过他们还是觉得桑奇卡的想法很可笑,而且更荒唐的是特莱萨说的一席话:
“神甫先生,劳驾帮我留心打听着点,要是有人去马德里呀、托莱多呀,就托他给我买件带裙撑的礼服,做工得讲究,样子得时兴,得挑最好的。实话实说吧,男人当了官,我要想方设法给他争面子。不管多麻烦,我也得坐上马车去京城逛一趟;官太太们都这样。如今我丈夫是总督了,手头置备一辆马车不在话下!”
“说得是呢,妈妈!”桑奇卡赶紧接茬,“上帝保佑,今天能行别等到明天!那些人一见我跟母亲大人坐上了马车,一准会说:‘瞧这丫头那副神气耶!她爹不过是个满嘴蒜臭的乡下佬,她怎么就大摇大摆地坐上马车啦?简直像个女教皇!’叫他们的两脚去踩泥吧!我可要待在马车上两腿抬得高高的,叫世上那些嚼舌根的整年整月不得自在!只要我身上热乎乎,别人说啥不在乎!妈妈,我说得对吗?”
“太对了,丫头!”特莱萨回答,“这些福气算什么?还有更好的呢!我那好桑丘早就给我许下了。瞧着吧,闺女,不让我当上伯爵夫人他是不会罢休的!交这点好运不过是刚开头罢了。你那个老爹还是成串俗话的老祖宗呢;我总是听他说:有人给你小牛,牵起缰绳就走;有人叫你当总督,赶紧答应;有人给你爵位,抓住别放;有人嘴里‘花儿花儿’地叫你,可手里拿着厚礼,先塞进口袋再说。千万不能迷迷瞪瞪,耳听着好运和福气叫门,连理也不理!”
“我知道人家见我美滋滋的张狂劲儿会说什么,”桑奇卡讲,“还不是:狗脖子上套麻绳……(完整的谚语是:“狗脖子上套麻绳,老相识也叫不应。”)那一套。我才不在乎呢!”
神甫听了半天,终于开口了:
“我算是服了!看来潘沙这家子人,都是一生下来就装了满肚子的谚语。什么时候一开口,都能顺着嘴里往外出溜!”
“没错!”小厮说,“总督大人桑丘先生也是一张嘴就出来,常常用的不是地方,可怪有意思的。公爵夫妇十分夸奖他。”
“怎么?这位先生一口咬定这些都是真的?”学士这时候发问了,“桑丘真的当了总督,世上也真有那么个公爵夫人捎来了礼物、写来了信?可我们两人,礼物也摸了,信也看了,就是没法相信!我们猜想,这准都是我们那位老乡堂吉诃德琢磨出来的,他的那些事都是魔法在作怪。不瞒您说,我真想好好摸您一下,看看您这个送信人究竟是个魂灵儿呢,还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二位先生,叫我怎么说呢?”小厮回答,“我的确是个活生生的送信人,桑丘·潘沙先生也是个货真价实的总督,封这个官儿,我主人公爵夫妇还做得到,而且确实做到了。我还听说,这位桑丘·潘沙先生办事的魄力大着呢!至于这当中有没有魔法,二位自己去定夺。我说的反正都是实话,而且可以凭我父母的名义起誓;他们还健在,是这世上我最心疼和看重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