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24 这里讲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七零八碎,可是为了真正理解这部伟大传记还必须提及

堂吉诃德[电子书]

半路上,表弟提议三人进山寺去喝一杯。桑丘·潘沙一听,连忙赶着灰驴往那儿跑,堂吉诃德和表弟便紧紧跟在后面。可是都怪桑丘的命运不济,偏偏山僧不在寺里。不过当时有人在替山僧看门,是他这么说的。他们说想要值钱的酒喝,那人回答他主人没有值钱的酒;不过如果他们需要不值钱的水,他倒很乐意提供。

“我要是想喝水,”桑丘回答他,“一路上有的是井,早就喝了个够。卡马却的喜酒哟!堂迭哥家的宴席哟!我什么时候才能不想你们呀?”

他们只好离开山寺朝客店走去。不一会儿就看见前面有个小伙子,不慌不忙地走着,所以很快就叫他们追上了。小伙子肩膀上挎着一把剑,还有一个包袱之类的东西,像是随身带的衣服,不外乎衬裤、套裤、披风、衬衫什么的。他身上穿一件丝绒短上衣,不少地方已经亮光光的跟缎子似的,下摆也未能遮住里面的衬衫。脚上穿的是丝袜和京城时兴的方头鞋。他年纪大概十八九岁,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看来行动也很灵巧。他还一路唱着小曲给自己解除旅途劳顿。那三人赶上来时,他刚刚唱完一支,表弟记住了歌词,是这样的:

穷人只好去当兵,

有钱谁肯来卖命。

还是堂吉诃德首先开的口,他说:

“漂亮小伙儿先生,您穿这一身上路真够轻便呀!您这是去哪儿啊?不知道是不是愿意告诉我们。”

于是年轻人回答说:

“轻装上路,是因为一来天热、二来人穷。要问去哪儿,我这是去打仗。”

“这与人穷何干?”堂吉诃德问,“天热倒还说得通。”

“先生,”那小伙儿回答,“这包袱里塞着一条丝绒套裤,是跟这件上衣配套的。我不能在路上磨破它,那进城的时候不体面了。我又没钱再买一套新的。所以,一为节省,二为风凉,我就这么上路了。我还得赶上十二莱瓜的路才能追上前面的兵团。只要我一投军,往后去港口的路上就不缺辎重骡队了。听说我们要在卡塔赫纳上船。我宁愿打仗为国王老爷效劳,再也不想待在京城伺候穷光蛋了。”

“有没有人赏给给您额外津贴啊?”表弟问。

“可惜我没伺候过西班牙的什么达官贵人,”小伙子回答,“不然我准会得到额外津贴。伺候好主儿就有这种甜头:一走出大宅的灶间,马上混个少尉上尉当当,军饷也丰厚。可我真够倒霉的,尽伺候一些谋官差的和碰运气的主儿,他们自己的口粮和赏钱还少得可怜呢,浆一浆衣领就能花掉一半。给这些人当侍童又想捞到像样的好处,那才是见鬼了呢!”

“老弟,请您照实说,堂吉诃德问,”“您辛苦了这么多年,难道连件号衣也没混到手吗?”

“有过两件,”那侍童回答,“可是就像有些教派一样,你一离开它,就得扒下教士服,换上原来的衣裳。我的那些主人们就是这样叫我又穿上原来的旧衣服。他们进京办完事,该回家了,马上把那些装门面的号衣收走。”

“这可正像意大利人说的‘抠门到家’了!”堂吉诃德议论道,“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您总算离开了京城,而且有了这么可嘉的打算。世上最光彩最有用的营生一是为上帝效力,二是为神赐的主子国王效力,特别是干武士这一行的。当兵打仗不一定能挣多少钱,可比耍笔杆子光荣多了。我总是这么说的。尽管文官世家的数量远远超过武官世家,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武士就是比文人光彩,把他们整个儿都压下去了。希望您牢牢记住我的这些话,将来吃苦头的时候,会给您排忧解难的。您想想,将来什么不顺心的事都可能发生,其中最糟糕的莫过于送命了;可是只要死得痛快,岂不又成最幸运的事?有人问杰出的罗马皇帝尤里乌斯·恺撒,怎么死最痛快,他回答说最好是意想不到、突如其来、始料莫及。他虽是个异教徒,还不知道上帝是唯一真正的主宰,可这话说对了,因为这样免去了精神折磨。比方一开战交火您就阵亡了,不是中了炮弹,就是踩了地雷,反正都一样,无非是一死,一切全结束了。按泰伦提乌斯(泰伦提乌斯〔前190(?)—前159〕,古罗马喜剧作家。书里的话不是他说的。)的说法,一个士兵宁肯死去横卧沙场,也不愿活着临阵逃脱。越是服从将领指挥,就越能获得好战士的光荣称号。年轻人,您要记住,对一名战士而言,最好是一身火药味,而不是麝香味。如果您步入暮年,可还在这个光荣岗位上,即便是伤痕累累、缺胳膊少腿,然而却能始终面无愧色,穷困潦倒也不能把您折服。不过现在好了,已经开始颁布法令接济救助老年伤残士兵。过去那样漠视他们是不对的,就像蓄奴的人们对待他们手下年老无用的黑奴一样,名为解放奴隶,其实是想节省开支,把他们赶出家门任饥寒摧残。到那时,这些可怜人只有最后死去才能彻底解放。好了,我不再多说了,请您上马骑在我的鞍后,咱们同去客店,在那儿咱们还可以共进晚餐。明天一早再继续赶路,愿上帝不负您一腔雄心,叫您一路顺风。”

那侍童没接受骑在鞍后的邀请,但是同意去客店共进晚餐。据说这工夫桑丘心里暗想:

“上帝保佑你,我的老爷!同是一个人,怎么一会儿说出这么多、这么好、这么头头是道的话来,一会儿又瞎掰一气,说是在蒙特西诺斯洞看到了那些稀奇玩意儿?得了,咱们等着瞧!”

他们到了客店,天慢慢黑下来。这次桑丘特别高兴,因为他主人也认为那是个真正的客店,不像往常那样说是什么城堡了。刚一进屋,堂吉诃德就向店主打听那个运送刀枪剑戟的男子。得到的回答是他正在马厩安顿自己的骡子呢。于是表弟和桑丘也照此办理,把两头毛驴牵进马厩,又为洛西南特物色到最好的地方和最棒的食槽。

上一页 1 2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