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些蠢东西狠狠训斥了一番,他们居然会听这一番鬼话,这谎言我可是不想照搬给我家主人的。我想大白天带了全班人马杀向山庄,砸它个稀巴烂,除非太太平平把人交给我们。
我发誓要让她的父亲见到她,我又发誓,那魔鬼既然阻挠他们相见,哪怕我被杀死在他自家门口的石阶上面,也在所不惜!
三点钟时,我下楼去取罐水来,正当提着水罐,走过大厅,忽听得前门一阵急敲,直把我吓了一跳。
“噢!是格林,”我说着定下神来,“只有格林,”然后我继续走我的路,打算差别人去开门。可是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却依然十分急促。
我把水罐搁在梯台上,自个儿匆匆赶去迎他进来。
外面秋季的月亮煞是明亮。来人却不是律师,我家可爱的小女主人扑上来抱住我脖颈,哭着问我:
“艾伦!艾伦!爸爸活着吗?”
“活着!”我喊道,“活着,我的天使,他活着!谢谢上帝,你是平安回来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却急着要冲到楼上林顿先生的房间里去。可是我逼着她坐到一张椅子上面,让她喝了点水,洗了洗苍白的脸,又用我的围裙擦出了点儿红晕。然后我说我必须先上去,给她通报,并且求她说同小希斯克厉夫处得很好。她瞪大了眼睛,但是很快明白我为何让她说谎,她向我保证决不口出怨言。
我不忍心打搅他们相见,在门外站了一刻钟,几乎不敢走近病床。
但是一切都很平静。凯瑟琳的绝望是静默无声的,一如她父亲的喜悦。她扶持着他,外表上相当镇定。他紧盯住她的脸面,睁大的两眼因为巨大的喜悦,眼珠似乎都突现了出来。
他幸福地死了,洛克伍德先生,他就是这样死的。吻着她的面颊,他喃喃地说:
“我到她那儿去了,还有你,亲爱的孩子,也会到我们这里来的。”他再没有动弹,也再没有说活,就那样睁着他那极大喜悦中的炯炯双目,直到他脉搏悄然停止跳动,灵魂飞出躯壳。没人能说得清他去世的确切时间,完全就没有一丁点儿痛苦挣扎。
凯瑟琳说不上是流干了眼泪,还是悲哀过于沉重,竟至无泪可流,总之她干着眼睛坐在那里,直到太阳升起,直到中午,要不是我坚持要她走开,去休息一会儿,她还会这样坐下去,对着灵床沉思默想的。
幸而我劝开了她,因为午饭时分律师来了,在先他拜访过呼啸山庄,已得到指令如何行事。他把自己出卖给了希斯克厉夫先生,那便是他迟迟没有应我主人之请的缘故。幸好在他女儿到来之后,再没有世俗事务的想头烦扰过我家主人的心境。
格林先生自认为有权对田庄的一切事务,一切人等作出安排。他打发仆人们通通走路,只留下了我。他忠实地执行他的委托权一至于此,竟然坚持艾德加·林顿不应当埋在他妻子身边,而应葬在教堂里他族人中间。好在还有遗嘱,阻止他如此妄为,而且我也大声抗议,不容有任何违背遗嘱的做法。
殡葬匆匆过去了。凯瑟琳,如今是林顿·希斯克厉夫太太了,被恩准留在田庄,直到她父亲的尸体运出。
她告诉我,她的痛苦终于打动林顿,冒险释放了她。她听见我派出的仆人在门口争辩,也猜度出希斯克厉夫答话的大意。这叫她发狂。林顿在我走后就被抬到楼上的小客厅里,直吓得乘他父亲未及重又上楼,便取下了钥匙。
他挺机敏地打开子锁,又把门重新锁上,却没有锁死。到了他应当上床的时分,他乞求与哈里顿同睡,他的请求这一回难得得到了允准。
凯瑟琳天未破晓就溜了出来。她不敢打门里出去,怕狗叫个不休。她一一走进空房间去,审察了房里的窗户。碰巧她进了她母亲的房间,轻而易举便钻出格子窗,抱住就近的枞树,滑落到了地上。她的同谋虽然作了细心伪装,为这出逃也品尝了他的那一份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