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主人毫不犹豫依从了她的请求。平常人请他总是很不情愿离家,这回却跑得飞快。他把凯瑟琳交托给我,叫我他不在家时特别当心,反复叮嘱她不许走出园林,即便是在我的陪伴之下。至于她无人陪伴独个儿走,他根本就想都没想。
他走了三个星期。头一两天上,我的小宝宝坐在书房的角落里,伤心得没有心思读书,也没有心思玩。这么静静地待着倒叫我十分省事。可是紧接着她不耐烦了,急躁不安。我年岁大了,那时候又太忙,没办法跑上跑下来博她欢心,我便想出了一个办法,让她自个儿来找乐子。
我通常是打发她在跟前旅行,时而走路,时而骑一匹小马。当她回来,就耐耐心心当个听众,听她讲述她所有真实的抑或想象的冒险经历。
夏日里草木茂盛,她迷上了这等孤独的探险,常常想办法在外面从早餐时一直待到用茶时分。然后,晚上就用来重述她那些千奇百怪的故事。我不怕她越过边界,因为大门通常都是紧锁住的,而且我想即便它们是敞开着,她也没有胆量独自一人闯出去的。
不幸我的信任出错了。一天早上,八点钟,凯瑟琳来到我跟前,说那一天她是个阿拉伯商人,要带着她的人马横穿沙漠,我必须提供充足的粮草,不但供她自己,还得供应牲畜:一匹马和三头骆驼,后者由一条大猎狗和两条短毛狗来作代表。
我弄了一大堆好吃的东西,装到马鞍一边的篮子里。她高兴得像个仙女似的,一跳老高,戴着宽边的帽子,挂上面纱用以挡住七月的太阳,骑着马儿一路欢笑跑了出去,对于我叫她小心,不要快跑,早些回家的叮嘱,只是调笑。
直到喝茶的时分,这淘气的小东西还是影踪全无。一位旅行家,那条大猎狗,因为上了年纪,加上恋窝,回转来了。可不论是凯茜,还是小马,还是那对小狗,四面八方都不见影子。我差人去找这条路,去找那条路,最后,我自己到处转着来找她了。
田庄边界上,有个劳工围着一块田地在修篱笆。我问他是不是看到了我们的小姐。
“今早我看到她来着,”他答道。“她要我给她割一根榛木鞭儿,然后她抽着小马跳过那边的篱笆,那里最矮,接着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你能猜想到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的感受。我当时就想,她一定是去潘尼斯顿岩了。
“她会不会出事?”我脱口而出,冲开那人正在修补的缺口,直奔大路。
我仿似与人打赌疾步如飞,走了一英里又一英里,直到拐过一个弯后,望到了呼啸山庄,可是远远近近,都不见凯瑟琳的人影。
岩崖距希斯克厉夫先生的居所还有一英里半左右,算起来离田庄是有四英里。所以我开始担心,未及我赶到那里,夜幕就要降临了。
“要是她爬山的当儿一失足,该如何是好,”我思量着,“万一她摔死了,要不跌断了骨头呢?”
我被担忧折磨,所以,当我匆匆经过田庄的农舍,看到短毛猎狗中最凶猛的查利肿着脑袋,耳朵滴着血躺在一扇窗户底下,一开始还喜上心来松了口气。我打开栅栏,冲到门口,拼命打门想要进屋。一个我认得的女人,原先住在吉默顿的,来开了门,自从厄恩肖先生死后,她就做了那里的女仆。
“啊,”她说,“你是来找你家小姐的!别怕,她在这儿好着呢。我倒挺高兴不是主人回来。”
“这么说他不在家,是吗?”我喘着气说,一路疾行加上惊吓,我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不,不在,”她答道。“他和约瑟都出去了,我想一两个钟点里他们是不会回来的。进来歇会儿吧。”
我走进屋子,看到我那迷途的羔羊坐在火壁边上,正在当年她妈坐的一把小椅子里摇来摇去呢。她的帽子挂在墙上,她是十二分的自在,兴致别提有多高,正对着哈里顿有说有笑。哈里顿现在已是一个高大壮实的十八岁小伙了,非常好奇又惊诧地紧盯着她,对于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吐出来的言语和问题,只是感到莫名其妙。
“好呀,小姐,”我嚷道,用一副怒容遮掩住内心的喜悦。“在你爸爸回来之前,这是你最后一次骑马了。我连门槛都再不会让你出去,因为我信不过你,你这淘气、淘气姑娘!”
“啊,艾伦!”她喊道,兴高采烈一跃而起,冲到我的身边。“今晚我可要讲一个好故事,你到底把我给找到啦。你一生里面到这里来过吗?”
“戴上帽子,马上回家,”我说。“我着实为你伤心哪,凯茜小姐,你做了大错事啦。噘嘴巴哭鼻子都没有用,那都补偿不了我的劳苦哇,寻你寻遍了乡里。想想林顿先生是怎么叮嘱我把你守在家里的吧,可你这样子偷偷溜出来。可见你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没人再会相信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