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正好是瑞特的那些老朋友提包客和叛贼在亚特兰大体面的居民看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令人讨厌的时候。否则的话,亚特兰大也许对这两个人还能容忍些。这个城市知道他们订婚的时候,正赶上公众对北方佬和跟他们沆瀣一气的人的恶感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因为佐治亚州抵抗北方佬统治的最后一个堡垒陷落了。四年前,当谢尔曼从多尔顿南下时,这场漫长的斗争就开始了,现在终于达到了顶点,这个州遭受了莫大的耻辱。
三年重建时期过去了,三年中他们遭受的是恐怖统治。人人都认为情况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然而现在佐治亚州才发现重建时期最坏的情况才刚刚开始。
三年来,联邦一直想方设法把另一种想法和另一种统治强加给佐治亚州,而且用一支部队强迫实行,并在很大的程度上获得了成功。不过新政权的统治靠的只是军事力量。这个州在北方佬的统治下,但是并没有得到州里人们的认可。佐治亚州的领导阶层一直在斗争,力争取得这个州能按照自己意愿来治理的权力。他们不断地抵制迫使他们屈服、并把华盛顿的命令当作他们州的法律的一切手段。
尽管佐治亚州政府从来没有正式停止过抵抗,但是它进行的是一场徒劳无功的战斗,一场永远吃败仗的战斗。虽说这是一场不可能获胜的战斗,可是至少迟滞了那些不可避免的事情。其他许多南方的州已经有没有受过教育的黑人在政府机关中担任高级职位,州议会也被黑人和提包客控制了。但是佐治亚州由于顽强地抵制,迄今还没有落到一败涂地的地步。这三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州议会始终掌握在白人和民主党人手里。但由于处处都被北军控制着,州里的官员除了抗议和抵制外,无事可干。他们的权力有名无实,但是他们至少可以让州政府仍然掌握在土生土长的佐治亚人手中。而现在,最后一个堡垒也陷落了。
就像四年前约翰斯顿和他的部队节节败退被迫从多尔顿退到亚特兰大那样,从1865年起,佐治亚州的民主党人也被迫节节败退。联邦政府处理州事务和决定州里公民生死的权力却稳步上升,越来越大。压力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军管法令使文职官员变得越来越不起作用。最后,佐治亚州变成了一个军事管制区,不管州里的法律是否允许,对黑人的投票权已经奉命取消限制了。
斯佳丽和瑞特宣布订婚的一个星期前,举行过一次州长选举。南方民主党人推举约翰·布·戈登将军作他们的候选人,他是佐治亚州最受爱戴、最受尊敬的公民之一。同他对抗的是共和党人布洛克。选举持续了三天,而不是一天。一列列火车满载着黑人,把他们从一座城市匆匆送到另一座城市,在沿途的每一个选举区投票。不用说,布洛克获胜了。
如果说谢尔曼占领了佐治亚州是让人痛苦的,那么提包客、北方佬和黑人占领州议会给人的强烈痛苦则是这个州以前从来没有尝过的。亚特兰大和佐治亚闹得沸沸扬扬,大家个个怒气冲天。
而瑞特·巴特勒却是那个可恶的布洛克的朋友!
斯佳丽跟往常一样,对一切不是她亲眼目睹的事情漠不关心,几乎不知道在举行选举。瑞特并没有参加选举,他跟北方佬的关系与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事实总归是事实,瑞特是个叛贼,是布洛克的朋友。要是举行了婚礼,那斯佳丽也要变成叛贼了。亚特兰大人的心境坏极了,对敌人阵营里的任何人都绝不能容忍和宽恕。订婚的消息一传出,城里的人能记得起来的是这对男女的一切坏的方面,好的方面却一点也记不得了。
斯佳丽知道城市受到了震动,却没有察觉到公众的愤怒已经到了什么程度,直到梅里韦瑟太太经不住教堂里的那伙朋友的一再鼓动,同意为了她好去跟她谈谈这件事。
“既然你亲爱的母亲已不在人世,而佩蒂小姐又没有结过婚,没有资格——只好由我跟你谈这件事情了。我觉得我应该提醒你,斯佳丽。任何好人家出身的女人都不该嫁给巴特勒船长那种人。他是个——”
“他可是设法救过梅里韦瑟爷爷的命,还有你侄儿的命。”
梅里韦瑟太太生气了。一个小时前,她跟爷爷有过一场令人恼火的谈话。那个老人说,她要是对瑞特·巴特勒没有一点儿感激之情,哪怕瑞特是叛贼和恶棍,那她就一定不怎么看重他那条老命。
“他只是和我们开了一个下流的玩笑,斯佳丽,让我们在北方佬面前感到窘迫,”梅里韦瑟太太接着说,“你我都知道,他是个无赖。他一向如此,现在坏得就更没法说了。他是正派人没法接受的那种男人。”
“不见得吧?这倒奇怪了,梅里韦瑟太太。战争期间,他可是经常出现在你家客厅的。梅贝尔那件白缎子结婚礼服就是他送的,对不对?要不,是我记错了?”
“战争期间,情况大不一样。好人跟许多不怎么——的人联合起来。那是为了事业,是很正常的。你当然不可能想嫁一个没有当过兵的男人,一个讥笑应征入伍的人的男人吧?”
“他也当过兵。他在部队待了八个月。他在富兰克林参加了最后的战役,是跟约翰斯顿将军一起投降的。”
“这些我以前没听说过,”梅里韦瑟太太说,那样子表示她也不相信这话,“可是他没负过伤。”她得意扬扬地加了一句。
“许多人都没负过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