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

[电子书]

那把军刀是韦德的。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曾用过这把军刀,斯佳丽在韦德最近一次生日时把它给了他。那天还郑重其事地举行过一个仪式,当时玫兰妮哭了,掉下了自豪、悲伤的眼泪,并且吻了韦德,说他长大后应该成为一名像他父亲和祖父一样勇敢的军人。韦德非常以此为荣,常常爬到挂军刀的墙边那张桌子上去抚摩它。看到可恨的敌军从家里拿走她自己的财宝斯佳丽还可以忍受,但是看到儿子的骄傲被夺走了,她怎么也受不了。韦德听到叫声,从母亲的裙幅后向外张望了一下,随着一声突发的哭泣他也有了勇气和说话的能力。他伸出一只手喊道:

“那是我的!”

“这你不能拿走!”斯佳丽断然说道,同时也伸出了一只手。

“我不能?嘿!”拿军刀的那名小个子士兵厚颜无耻地冲她龇牙咧嘴笑道,“我就是能!这是叛军的刀!”

“这不是……不是的。这是墨西哥战争留下的军刀。你不能拿走它。这是我儿子的刀。还是他祖父传下来的!哦,上尉,”她转向中士喊道,“请让他把刀还给我!”

听到自己军衔一下子连升了数级的中士十分得意,他向前跨了一步。

“把刀给我看看。鲍勃。”他说。

那小个子骑兵老大不乐意地把军刀递给了中士。“刀柄是纯金的。”他说。

中士接过来转了几下,见刀柄上刻有文字,便拿到阳光下仔细阅读。

“‘威廉·R·汉密顿上校惠存,’”中士辨认着读道,“‘为表达对上校勇武精神的敬意,参谋部全体幕僚恭赠。1847年于布埃纳维斯塔。’”

“哦,小姐,”中士说,“我也参加过布埃纳维斯塔战役。”

“是吗?”斯佳丽冷冰冰地说道。

“当然!告诉你,那仗打得才真叫过瘾。眼下这场战争中我还没见过那样激烈的战斗。这么说,军刀是这孩子爷爷的,是吗?”

“是的。”

“那好吧,就让他留着吧。”中士说,他对包在自己手帕里的那些珠宝首饰已感到很满足了。

“可这刀柄是纯金的。”那名小个子骑兵仍不死心。

“把它留给这位小姐做个纪念。”中士笑道。

斯佳丽接过军刀,连一声“谢谢”也没说。何必感谢这帮强盗把她自己的财物还给她呢?她拿着军刀,把刀柄贴在自己的胸前,这时那名小个子骑兵还在跟中士争吵不休。

最后,中士发火了,他叫那名骑兵滚到地狱里见鬼去,不准再顶嘴。于是那骑兵吼道:“妈的,我非得给这帮叛乱分子留点儿什么做个纪念不可!”

小个子骑兵到房子后部扫荡去了,斯佳丽稍微松了口气。他们只字没提要烧房子,他们没叫她离开,好让他们点火。也许——也许——。那些兵继续纷纷进入门厅,有从楼上下来的,也有从门外进来的。

“找到些什么没有?”中士问。

“一只猪和几只鸡鸭!”

“一些玉米,少量红薯和干豆子。刚才我们看见的那只骑马的野猫准是来报信的,肯定没错。”

“还是个地地道道的爱国者呢,呃?”

“这里差不多什么也没有了,中士。你得到的只是几根骨头罢了。趁我们到这儿来的消息还没在这一带传开,还是赶快前进吧。”

“熏肉房下面挖了没有?他们常常把东西埋在那里。”

“没有熏肉房。”

“黑人小屋里搜过了吗?”

“小屋里除了棉花什么也没有。我们把棉花全烧了。”

刹那间,斯佳丽回想起在棉花地里苦熬的那些炎热而又漫长的日子,重又感觉到腰酸背疼和两个肩膀皮开肉绽的痛楚。所有的苦全白吃了。棉花又被付之一炬。

“你们这里东西确实不多,你说是吗,小姐?”

“你们的军队以前到这儿来过。”斯佳丽冷冷地说。

“这倒是事实。九月份我们到过这一带,”说这话的一名士兵手里正摆弄着一件东西。“我现在想起来了。”

斯佳丽看到他手里摆弄着埃伦的金顶针。过去母亲做针线活时,斯佳丽常见这个顶针在那儿闪闪发光。睹物思人,无数痛苦的回忆一齐涌上心头,她怎么也忘不了那只戴过这个顶针的十指尖尖的纤手。眼下它落到了这个粗糙肮脏的外人手中,不久将被带到北方,套到某个以佩戴赃物为荣的北方佬女人的手指上。可那是埃伦的顶针啊!

斯佳丽低下头去,不让敌人看到她在哭泣,让眼泪慢慢地滴落到婴儿脸上。透过泪水她看见士兵们纷纷向门外走去,听到那位中士在粗声大气地发号施令。他们即将离去,塔拉总算保住了,但是对埃伦追忆的痛楚简直让她无心庆幸。她站在原处,一下子觉得全身乏力,提不起一点精神来,尽管军刀的铿锵声和马蹄的得得声正沿着林荫道渐渐远去,他们带着掠夺来的衣服、毯子、图画、鸡鸭、母猪走了,可是这种不幸中的大幸几乎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宽慰。

接着,她的鼻子闻到了焦煳味,于是扭过头去,但她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以后实在是太虚弱了,哪还顾得上棉花。她通过餐室开着的窗户向外望去,只见烟从黑人小屋缓缓飘出,棉花完了,完税的钱和本该帮助他们度过严冬的一部分钱都完了。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它化为灰烬,她毫无办法。棉花起火的事她以前见过不止一次,知道将它扑灭是多么困难,即便一大群男人也无济于事。感谢上帝,下房离正屋还有一大段距离!感谢上帝,今天没有风把火星刮到塔拉的正屋顶上来!

  • 下一篇 27(5)
  • 上一篇 2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