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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他这一亲,斯佳丽想好要说的一席欢迎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一直到过了几个小时,她才恍然想起阿希礼亲的可不是她的嘴唇。这时她就痴痴地想:要是刚才只有他们俩在场,他会不会呢?他会不会俯下他那高大的身子,使劲拉起她来亲个嘴,抱着她久久不放呢?她心里想得美滋滋的,认为他是会的。好在还有的是机会,他有整整一个星期的假呀!只要略施小计,总可以找到机会跟他单独相处的,到那时就可以对他说:“还记得以前我们常常骑着马去钻的那条林中的秘密小径吗?”“还记得那个迷人的月夜吗,我们坐在我家门前的台阶上,你不是还背诵了那首诗吗?”(天哪!那首诗的题目到底叫什么?)“还记得那天下午我扭伤了脚,你在暮色苍茫中抱着我把我送回家去的事吗?”

啊,就凭“还记得吗”这个引子,可以引出多少话题啊!可以唤起多少珍贵的回忆,让他去重温当年他们俩像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在县里到处游逛的美好时光;可以重提多少旧事,让他再去回味玫兰妮·汉密顿登场之前的那些岁月。谈着谈着,也许就可以从他眼神里看出他的感情又泛起了一点波澜,也许就可以看到一些迹象,证明他虽然和玫兰妮不失夫妻情分,可内心还是喜欢她的,野宴那天他说出心里话时的那颗由衷爱她的心至今没变。但她并没有想过如果阿希礼真的向她表白爱她,下一步该怎么办。只要知道阿希礼是真爱她,她也就心满意足了。……是的,何必性急呢,玫兰妮这会儿抱住阿希礼的膀子哭哭啼啼的,她要得意就让她得意去吧。以后就得轮到她斯佳丽得意了。哼,玫兰妮这样的丫头,懂得什么叫爱情?

征人归来初见面的激动过去后,玫兰妮说:“亲爱的,你看起来简直像个小瘪三。你这军装是谁给补的,怎么用蓝布打补丁呢?”

“我这军容还算是蛮整齐的哩,”阿希礼看了看自己身上说,“只要把我跟前方那帮叫化子兵一比,你就会对我刮目相看了,军装是摩西补的,我看他补得还是挺不错的,你想想,他在战前可是连针线都没摸过的。说到用蓝布打补丁,我们的处境就是这样:要么任身上的裤子七洞八孔,要么去弄一件北方佬的军装,剪下几块凑合着补一补——你看,这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啊。至于说我的模样像小瘪三,你还应该感谢上帝哩,你丈夫总算没光着脚板回来。上星期,我原来那双靴子破得连底都掉了,我差点儿没脚上裹了麻袋回来。也算我造化,碰巧打死了两个北方佬侦察兵。其中一个穿的靴子正好跟我的尺码一样。”

他把那双长长的腿伸出来让她们欣赏:一双伤痕累累的高统靴。

“可惜另一个侦察兵的靴子我穿着不合脚,”凯德说,“足足小了两码,这会儿我的脚正痛得要命呢。痛就痛吧,要回家了,总得像个样子吧。”

“只怪你这混蛋心目中只有自己没别人,不肯把靴子给我们兄弟俩穿,”汤尼说,“我们方丹家高门贵族,子弟们脚小,穿起来倒正合适。嘿嘿,我现在穿着这样笨头笨脑的大鞋,怎么有脸去见母亲大人呢。这要是在战前,这样的鞋子家里的黑奴都不穿。”

“别急,”亚力克盯着凯德的靴子说,“等上了火车,我把他的靴子剥下来不就得了。去见母亲大人倒没啥要紧的,可——嘻嘻,我是说,我这脚趾头都露在了外边,若是让迪米蒂·芒罗看见了可不好。”

“什么话,这双靴子本来就应该归我。明明是我先说的嘛。”汤尼顿时对兄弟把脸一板。玫兰妮吓得胆战心惊,生怕又要爆发方丹家有名的手足之争,于是便赶紧出来调停,以平息事态。

“我本来留了一大把胡子,想给你们几个姑娘看看的,”阿希礼说着,遗憾地在脸上摸了摸,他脸上剃刀划破的口子还没完全愈合。“那可真是风度翩翩哪,若是让我说,我看斯图尔特将军和福雷斯特将军的胡子都还比不上我的潇洒呢。可是我们一到里士满,这两个混蛋,”他说着一指方丹家两兄弟,“就出了坏主意,说是他们要剃胡子,所以我的胡子也非得剃掉不可。于是把我按倒就剃,我的脑袋没跟胡子一起被剃掉,也真是奇迹。后来亏得埃文和凯德,我才算保住了这两撇小胡子。”

“你别听他发酒疯,韦尔克斯太太!你还该谢谢我呢。要不然你见了他保管就认不得了,不让他吃闭门羹才怪呢,”亚力克说,“我们这也是对他表示感谢,多亏他会说话,我们才没被纠察队给抓去坐班房。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马上就替你把他的小胡子也一起剃掉。”

“哦,别!别!多谢你们的好意!”玫兰妮一把抓住阿希礼,慌忙说。她吓坏了,因为那两个小黑炭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事都干得出来的。“我看这样就够好看的了。”

“真是夫妻情深啊。”方丹兄弟俩煞有介事地相互一点头,一唱一和地说。

后来阿希礼冒着瑟瑟寒风,用佩蒂姑妈的马车把这几位老朋友送到了车站。他一走,玫兰妮便拉住了斯佳丽的胳膊。

“你看他身上的军装吓人不?一会儿我把请人做的那件上装送给他,你说他想得到吗?哎呀,可惜料子不够,不能给他把裤子也一起做了!”

一提起送件上装给阿希礼的事,斯佳丽就被触到了痛处,因为她心里巴不得玫兰妮别送,要是能由自己来送这件圣诞礼物,该有多好啊。做军装的灰色毛料现在是比红宝石还珍贵,阿希礼身上穿的也只是普通的土布。眼下连白胡桃色的土布也不是很多了,许多士兵就拿缴获到的北方佬军装用胡桃壳做染料染成深褐色穿在身上。不过玫兰妮却交了少有的好运,她弄到了一块灰色的呢料,够做一件上装的——尽管得做得稍短点儿,可到底勉强够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她在医院护理了一名查尔斯顿的伤兵,后来这个伤兵死了,她就剪下了死者的一绺头发,连同他口袋里留下的一点东西,给他的母亲寄了去,还附带着捎去了一封信,讲了他临终前的情形。只不过是好言劝慰,不提他死时的痛苦。从此那伤兵的母亲就跟她通起信来,对方知道玫兰妮的丈夫也在前线,就把这块灰色的衣料连同一套铜钮扣一块儿给她寄来了,这是她特地买的,本打算给儿子用。料子极好,又厚实又暖和,还隐隐有层光泽,不用说,一定是穿越封锁线偷运进来的,价格也一定不菲。现在料子已经交给裁缝去做了,玫兰妮一再催促他,务必要在圣诞节早上前交货。有了上装却没有裤子,斯佳丽真想能送他一条相配的军裤,然而在今天的亚特兰大,就是踏破铁鞋也别想找到这样的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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