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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我结过婚就好了,”斯佳丽老大不情愿地一边吃着红薯,一边愤愤地说,“我就是讨厌老是没完没了地做作,想做的事一件也做不了。我就厌烦装作胃口小,想跑却只能走,明明跳上两天舞也不会觉得累,偏偏说跳一曲华尔兹就会晕倒。我就厌烦说什么‘你真了不起!’去哄骗那些还不如我有见识的男人。我就厌烦装作什么也不懂,让男人来告诉我,好让他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我再也吃不下了。”

“尝块热饼吧。”黑妈妈毫不留情地说。

“为什么姑娘家要嫁个丈夫就得那么傻?”

“我想那是因为男人并不知道他们自己要什么。他们只知道自以为要什么。如果他们自以为要什么你就能给什么,那你就用不着吃苦,当一辈子老姑娘了。他们自以为要的是胆子小、胃口小、见识少的小丫头。男人可不愿意娶一个比自己有见识的女人做老婆。”

“男人结婚以后发现老婆真有见识,他们会吃惊吗?”

“嗯,到那时就晚了。木已成舟。再说,男人也希望自己的老婆有见识。”

“总有一天我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管别人喜欢不喜欢。”

“不,那可不行,”黑妈妈严厉地说,“只要我还有口气就不允许你这样。把这些饼吃了。浸在肉汁里吃,宝贝儿。”

“我看北方佬的姑娘就不用这么装傻。去年在萨拉托加,我看到好多姑娘都很有见识,在男人面前也一样有见识。”

黑妈妈鼻子哼了两声。

“北方佬的姑娘!是啊,我看她们的确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但我在萨拉托加可没看见有什么人向她们求婚。”

“可北方佬肯定也得结婚啊,”斯佳丽争辩说,“他们又不是自己长出来的。他们一定也得结婚生孩子。他们的人可多呢。”

“男人娶她们是贪图她们有钱。”黑妈妈固执地说。

斯佳丽把烤面饼在肉汁里一沾送到嘴里。也许黑妈妈说的有一定的道理。这里头肯定有道理,因为她母亲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说的方式不一样,而且要委婉一些。事实上,她所有的女朋友的母亲都是这样教导女儿的:要装出弱不禁风、小鸟依人、天真无邪的样子。说真的,要培养并保持这种装腔作势的样子见识少了还不行呢。也许她以前性子是太急躁了,有时还跟阿希礼争论,把自己的真实看法说出来。说不定就是这个原因,再加上她有喜欢对健康有益的散步和骑马的爱好,他这才转移目标,去找弱不禁风的玫兰妮了。倘若她改变一下策略——不过她觉得如果阿希礼向女人有预谋的花招屈服,她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尊重他了。哪个男人蠢得只要听见一声痴笑,或者一句“哦,你真了不起!”就找不着北、上了钩,那才不值得爱呢。不过他们似乎都喜欢这一套。

如果以前她对阿希礼的策略错了——算了,以前的事也没法子了。今天她要换一套策略,一套正确的策略。她要他,并且她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了。如果晕倒,或者装作晕倒能打动他,那么她就晕倒。如果痴笑、卖弄风情、装傻能吸引他,她就照此去做,甚至装得比凯瑟琳·卡尔弗特还要傻。如果必须采取更大胆的步骤,她也会的。今天可是时候了。

没人告诉斯佳丽,她的个性虽然很强,充满活力,但比起她可能采用的任何假面具来反而更迷人。要是有人告诉她了,她准会高兴,但不一定会相信。而她所处的这个文明世界也不会相信的,因为当时的文明世界非常不看重女性的纯真,其轻视程度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

马车载着斯佳丽,顺着红土路朝韦尔克斯家的庄园驶去,虽有一点负疚,但她仍感到一阵欣慰,因为母亲和黑妈妈都不去。野宴上不会有人向她挑剔地抬眉毛,或噘嘴来干涉她的行动计划了。当然,苏埃伦明天肯定会搬弄是非的,不过如果一切都能如斯佳丽所愿的话,她和阿希礼订婚或私奔的事势必会在家里产生轰动,足以抵消他们的不满情绪。是啊,她很高兴母亲有事留在家里。

杰拉尔德早上灌饱了白兰地,已经把乔纳斯·威尔克森辞退了。埃伦留在塔拉庄园是要趁他没走前先仔细检查一下庄园的账目。斯佳丽到小账房去跟母亲告别时,她正坐在高高的写字台前,台上的文件架里塞满了票据。乔纳斯·威尔克森手里拿着帽子,站在旁边。他那张瘦骨嶙峋的黄脸,明显地流露出满腔怒火,因为东家竟然这么随随便便就把他辞了,这份差使可是县里最大的美差。为来为去就为了这么一件玩弄女人的小事。他再三跟杰拉尔德说,跟埃米·斯莱特里来往的有十来个男人,哪一个都跟他一样都有可能是这孩子的父亲。杰拉尔德也同意这看法——不过就埃伦来说,这并不能改变事情的性质。乔纳斯痛恨所有的南方人。恨他们对他那副冷冰冰的礼貌样,恨他们明明心里瞧不起他,但还要勉强装出一脸的礼貌来的虚伪。尤其痛恨埃伦·奥哈拉,因为南方人身上那些他痛恨的德行她都占全了。

黑妈妈是庄园的女仆总管,也留在家里辅助埃伦。因此坐在托比赶车座位旁边的是迪尔西,姑娘们跳舞用的衣裙都装在一个搁在她身上的长盒子里。杰拉尔德跨着他那匹大猎马,在马车边走着。喝了白兰地他浑身劲儿十足,威尔克森那件煞风景的事居然这么快就让他了结了,他感到很高兴。他把担子都推给埃伦,根本不去想她错过野宴,错过跟朋友欢聚的机会,心里会有多失望。这天晴空万里,他的田里一片美景,鸟语花香,他觉得自己实在年轻贪玩,顾不上为别人着想。他不时还张口唱几句《低靠背车上的假腿人》,哼几句其它爱尔兰小调,或者唱比较忧伤的《罗伯特·埃米特哀歌》:“离开她那年轻英雄长眠的土地,她走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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