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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女[电子书]

“但天下着雨呢。”

“没关系。”

“小姐会回来的,如果她不回来,等天亮以后再去看是什么事把她拖住了,也还来得及。你在路上会被人谋害的。”

“不会有危险的,我亲爱的娜宁。明天见。”

好心的姑娘找来了一件斗篷,给我披在肩上,还对我说是要去叫醒阿尔努大妈,问问她能不能弄到一辆马车。可是我反对她去,我相信这样做也许不会有什么结果,而花掉的时间就足够我赶一半以上的路程了。再说,我需要清新的空气和身体上的疲乏,人一累折磨着我的过分激动的心情便会有所平缓。

我带上安丹街的房子的钥匙,向送我到栅栏门前的娜宁道过别,便上路了。

一开始我向前奔跑,但是雨后地上泥泞难走,我感到格外疲劳。这样跑了半个小时以后,便弄得浑身是汗,我不得不停下来。我喘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赶路。夜色很浓,我时刻担心会撞到路边的树上。这些树猛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仿佛是些朝我迎面扑来的妖魔鬼怪。

我赶上一两辆运货的马车,很快就把它们甩到后面。一辆敞篷四轮马车朝布吉瓦疾驰而来。它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一个希望突然掠过我的脑际:玛格丽特就在这辆马车上。我停下来,喊道:“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可是没有人回答我,马车继续疾驰。我目送它远去,然后再往前走。我花了两个小时才走到星形广场的栅栏门。一看到巴黎我又有了力量,我顺着过去经常漫步的那条长长的林阴道跑去。

那天夜里,街上连个行人也没有。这样一来,我就像是穿过一座死城一样。天已开始破晓。我来到安丹街的时候,这座大城市在完全苏醒之前已蠕蠕而动了。我走进玛格丽特的房子的时候,圣·罗克教堂的钟正打五点。我向看门人通报了我的名字,他曾经从我手上接受过相当二十多法郎一枚的金币,知道我有权利在早上五点钟到戈蒂耶小姐家里来。因此,我顺利地通过了这一关。我本来可以问问他,玛格丽特是否在家,但是他可能回答我“不在”,而我情愿多担两分钟的心,因为在担心之中我还能抱有一线希望。

我把耳朵贴着门细听,想听到一个声音,或一点儿动静,结果什么也没有听到。我在这儿碰到的也是在乡下时那样一种寂静。我开门走了进去,见所有的窗帘都掩得严严实实的。我把餐室的窗帘拉开,朝卧房走去,并推开卧房的门。我跳到悬挂窗帘的绳子跟前,猛然用力一拉。窗帘拉开了,一线微弱的晨曦透了进来,我奔向床前。床是空的!

我把房门一个个地打开,寻遍所有的房间。一个人也没有。这简直把我逼疯了。

我走近梳妆室,推开窗户,一连叫了几声布吕丹丝。杜维诺阿太太的窗子依然关得死死的。

于是,我下楼到看门人那里,问他戈蒂耶小姐白天有没有回来过。

“回来过,”看门人回答我说,“是跟杜维诺阿太太一块儿来的。”

“她没有留什么话给我?”

“没有。”

“你可知道她们后来干了些什么?”

“她们乘马车走了。”

“什么样的马车?”

“一辆自用的四轮轿式马车。”

这一切的用意何在呢?

我去拉隔壁房子的门铃。

“你上哪儿去,先生?”看门人开门让我进去后问道。

“上杜维诺阿太太家去。”

“她还没有回来。”

“你能肯定?”

“当然,先生,这儿还有一封昨晚别人带给她的信,我还没有交给她呢。”

看门人把信给我看,我的眼睛机械地对那封信望了一眼,我认出了这是玛格丽特的笔迹。我拿过信。信封上是这样写的:“劳杜维诺阿太太转交杜瓦先生。”

“这封信是写给我的。”我对看门人说,我把信封上收信人的名字指给他看。

“你就是杜瓦先生吗?”这个人问我。

“是的。”

“啊!我想起来了,你时常到杜维诺阿太太家来的。”

我一走到街上,就把信拆开。这封信对于我,胜过晴天霹雳。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阿芒,我已是另一个人的情妇了。我们之间的一切全完了。

回到你父亲跟前去吧,我的朋友,去看望你的妹妹,她年青、纯洁,她不懂得你我所经历的苦难。在她身边,你定会很快就忘记那个名叫玛格丽特·戈蒂耶的堕落的女人使你遭受的痛苦。你一度热恋过她,她由于一生中这段难得的幸福时刻欠下了你无限的恩情。现在,她倒盼望她的这条生命早点了结了。

当我读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以为我会疯了的。一时间,我真怕自己会倒在街上,我的眼前一片黑暗,血液在我的太阳穴里激烈地滚动。到后来,我的神志清醒了一点,我举目四望,看到别人的生活并不因为我的不幸有所停顿,却依然如故,我感到十分吃惊。

我没有力量单独承受玛格丽特给我的这种打击。这时我想起我的父亲跟我同住在一个城市里,只要十分钟我便可以去到他那儿,而且不管我痛苦的原因是什么,他都会为我分忧的。

我像一个疯子、像一个小偷似的一口气跑到了巴黎旅馆。我看见我父亲房间的钥匙就插在门上,我便开门走了进去。他正在读书。他见到我并不显得惊讶,仿佛正在等我。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扑进他的怀里。我把玛格丽特的信递给他看,便颓然倒在他的床边,任凭热泪扑簌簌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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