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果然不出所料。”老箍桶匠将信丢进火里说,“你们耐心等吧!年轻的朋友们。”
为了回应信中的内容,索莫城的葛朗台要求,将与其兄弟的遗产有关的债权证券集中存放在一个公证人处,同时还需付上已付款项的收据,说是为了便于核对账目及准确制订遗产清单。仅证券存放问题便遇到极大阻力。一般情况下,债权人都是些古怪家伙,今天答应下来的事,明天就会有可能翻脸不认账,再过些日子又可能变得特别宽厚。今天可能因老婆开心,小儿长牙,家中万事顺遂,他会一分钱也不肯退让;明天因为天要下雨,出门无望,心情郁闷,只要生意能做成什么建议都同意。后天,他需要担保,月尾声称要杀人,他可能残忍至极。债权人就像一只小麻雀,大人唆使小孩设法在它的尾巴上放一粒盐;债权人则说债权是麻雀,从它身上什么也得不到。葛朗台观察过债权人的情绪的变化,而他兄弟的债权人的情绪则都控制在他的盘算之中。有人闻声大怒,公开拒绝集中存放债券。“好呀,这很好。”葛朗台读着德·格拉桑关于此事的来信时搓着手说。其他一些人虽答应集中存放,条件就是要进一步确认债主的权利,一项也不放弃,甚至要求保留要求宣布破产的权利。多次信件往来,索莫城的葛朗台同意了所有的保留条件。这一让步,使债主中的温和派说服了强硬派。有些人虽然还有怨言,但债券集中存放的问题终于解决了。
“这个老家伙,”有人对德·格拉桑说,“他把您和我们都不放在眼里。”纪尧姆死后的二十三个月,许多被商业活动拖得脱不开身的商人早把向葛朗台讨还债款的事丢到了脑后,即使是一时记起也只是在心里嘀咕一声:“我认为我们也就只可能得到这已拿到手的这百分之四十七了。”
箍桶匠早就想到了磨时间的威力,他常说:“时间真是一个好东西。”到了第二年的年底,德·格拉桑写信给葛朗台说,巴黎的葛朗台商号拖欠的二百四十万法郎的债款如果再支付百分之十,他便可使债权人交还债券。葛朗台回答说,导致他兄弟彻底破产、命丧黄泉的公证人和经纪人都还活在世上,他们应该良心发现,并且还说要起诉他们,榨点他们身上的油水,减少我方的亏损。到第四年年底,正式认定的亏损为一百二十万法郎。清盘人与债权人、葛朗台与清盘人之间的谈判持续了半年之久。总而言之,索莫城的葛朗台被逼至极,便于当年的第九个月回答两位清盘人说,他侄儿在印度群岛发了大财,而且曾向他表示愿意全额偿还父亲的债务,因而他葛朗台在没有征得侄儿同意之前不能私下代他偿还债款,现在还正等待侄儿的回话。在第五年的中期,面对高尚的箍桶匠不时抛出的“全部还清”这句话,债权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他却在暗笑,笑中藏奸,好像在说那句从未说出口的话:“这些巴黎佬啊!”但是,这些债权人后来的命运却是商业界历史上都不曾有过的奇闻。当本故事结束、债权人必须再次出现时,他们还是未超越葛朗台最初给他们设计的定位。当公债上涨到一百一十五法郎时,葛朗台将债券全部抛出,从巴黎提回二百四十万法郎金币。连同他那六十万法郎的复利,一并放进了他的木桶内。德·格拉桑一直呆在巴黎,这也有其内在因素,首先他被选为议员,其次,他虽有妻儿,但他却厌烦了索莫城无聊的生活,迷上了“太太剧院”漂亮的女演员弗罗琳,因而他再次恢复了他担任军需官时的放荡生活。他的品行不用多说,索莫城的人都认为那是伤风败俗。幸而,他太太与他已经分手了;她也很有能力,以自己的名字继续经营着索莫城的商号,以此方式慢慢修复德·格拉桑败掉的家产。几位克罗肖则乘机落井下石,使这个守活寡的女人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女儿的婚事也处理得极不顺心,儿子与欧也妮·葛朗台的亲事未能成功,阿道尔夫去巴黎找到了德·格拉桑。据说后来也成了不务正业的坏东西。克罗肖家族终于胜利了。
“您的丈夫真是丧失理性。”葛朗台以资产抵押的方式借给德·格拉桑夫人一笔款子时说,“我都替您鸣不平,您真的是个贤妻良母。”
“唉,先生,”可怜的女人答道,“谁又能料到他自从替您家去巴黎那天起就不走正道了呢?”
“苍天替我作证呀,太太,我直到最后一刻还在设法阻止他去巴黎,他当时之所以那么执着,现在我们总算是明白其中是为什么了。”这样一来,葛朗台就不再欠德·格拉桑家的人情债了。
无论在怎样的环境中,女人的痛苦之源总会比男人多,痛苦的程度也总超过男人。男人有力气,可以施展自己的本领;男人可以自己干,四处奔波,忙碌操心,他们善于思考,可以掌握未来,从未来中找到安慰。查理正是如此。女人只是呆在家中,每日面对无法摆脱的忧伤,直至忧伤的渊底,她能测到深渊的深度,常常却只能用愿望和泪水来填充这样的深渊。欧也妮也就是如此。她开始步入命运之门,感受爱恋、痛苦。奉献永远是女人生活的内容,应该说欧也妮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她拥有一切,但她却得不到女人应有的安慰。她的幸福正如博絮埃所描述的那样,就像是墙洞上钉的钉子再多也不会有填满手心的那一天。忧伤的事儿说到就到,她的忧伤更是来得飞快。查理离去的第二天,葛朗台的家,在所有人看来,全部恢复到了原来的状况。惟有欧也妮感觉到这家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了,她想背着父亲使查理的房间永远保持他走时的状况,葛朗台太太和娜侬也心甘情愿地协助她使那间房保持原状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