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庭……庭长……先……先……先生,您……您……您说……说过,破……破……破产……”
老头子长期以来假装口吃,别人还以为这是真的。此外,每当天阴下雨,他还总抱怨自己耳朵不灵便,每当这时,两位克罗肖先生总感厌烦,在听那老葡萄园主说话时他们总是暗地里做怪相,仿佛是要极力说出他故意卡在喉咙里的那几个字。这里,也许有必要将葛朗台口吃、耳聋的原委作一个介绍。其实在安茹,这位狡猾的葡萄园主的昂热地区法语讲得比任何人都流利,发音比任何人都清楚。过去,尽管他精明能干,但他还是被一位犹太人愚弄过。在交谈生意时,那位犹太人总是将手做成喇叭状放在耳朵上,借口说这样能听得更清楚。他讲话时也是吐词不清,以便有时间找到合适的词句。葛朗台出于仁慈,感觉到自己有必要为那狡猾的犹太人提示他正寻找的字眼,于是自己帮助对方说出了他想说的话,说出了他想要找的理由和论据,最后自己却站到了犹太人一边,帮了犹太人说话,而不是站在他葛朗台的立场上。经过这场稀奇古怪的战斗,老箍桶匠做下了一笔终生抱怨的生意。这一次,他虽在金钱上吃了亏,但从中吸取了宝贵的教训。为后来的生意赢得了商机。这老头子最终还得感谢那位犹太人,因为那犹太人教会了他使商家对手失去耐心的技巧,使对手在忙于帮助他表达思想时而搅乱了自己的思路。因而,现在他在做任何一笔生意时都更需要耳聋和口吃。他需要跟他们兜圈子,把他们搞得晕头转向,从而掩盖自己的想法。他既不愿为自己的想法承担责任,而又想获得说话的主动权,使对方对自己的真实意图摸不着头脑。
“德……德……德蓬丰先……先……先生,”这是葛朗台三年来第二次称克罗肖的侄儿为德·蓬丰先生,庭长可能自认为被那奸诈的老东西看中,选为乘龙快婿了呢。“您……您……您说过……破……破……破产在……在……在某种情……情……情况下可……可……可以通……通……通过……”
“通过商务法庭进行干预,这样的事每天都有。”克罗肖·德·蓬丰说出了葛朗台老头的心思,或者说认为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从而热心地帮助他把话说出了,“您要听听是怎么回事吗?”
“我……我……我想听……听听呀!”老家伙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他那种狡诈的神态就像个表面专心听讲、心中却在暗暗发笑的学生。
“一个受人敬重的人物,例如像您巴黎已故的弟弟……”
“对……对……我的兄……兄……兄弟他……”
“在面对无力偿还债务的威胁时……”
“这……这……这就叫无……无……无力偿还债……债……债务?”
“对,当破产迫在眉睫时,有辩护权的商务法庭(请注意这一点)通过裁判,自行在其商号指定几个清理人,清理并不等于破产,您明白吗?一旦宣告破产,法人便名誉扫地,如果通过清理,还可认定为正派人。”
“如果花……花……花钱不……不……不多,这里的区……区……区别就大了。”葛朗台说。
“就是商务法庭不出面援助,同样也可以进行清算。”庭长说着吸了一撮鼻烟,继续说,“究竟怎样宣告破产呢?”
“是呀……我从……从……从未思……思……思考过呀!”葛朗台回答。
“第一,”法官接着说,“当事人或法人代表向法院书记室呈交一份自制的资产负债表;第二,向债权人提出请求,如果当事人不提交资产负债表,就没有任何人要求法庭裁决、宣判上述当事人破产,以后又会怎样呢?”
“对呀,以后又……又……又会怎样呢?”
“那么,死者家属,其代理人、继承人或当事人,如果没有死,自己又不出面时,他的朋友也可请求清理。您也许想替您兄弟清理是吗?”庭长问。
“啊,葛朗台。”公证人高声叫道,“这样就太好了,咱们外省人也是讲究名誉的呀,因为家族的名声也是您的名声呀,家族的名声如果保住了,那么您就会是一个……”
“那就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庭长接过叔父的话说。
“那……那……那当然啰,”老葡萄园主接着说:“我的兄……兄弟同……同……同我……一……一样嘛,他……他……他也姓葛……葛……葛朗台……这……这……这是肯……肯……肯定的,我并没……没……说不,这种清……清……清算在……任……任何情……情……情况下及从……从各……各……各个方……方面看,都……都……都对我喜……喜……喜欢的侄儿有……有……有好处,但还得看……看……看看,我还不……不……不太了解那狡……狡……狡猾的巴……巴……巴黎人,我住在索……索……索莫城……您是……是否明……明……明白,我的葡萄枝……我……我的沟……沟……沟渠,总……总……总之,我……我……我有我……我……我的事,我从……从……从未开过期……期……期票……我也曾收……收……收到过许……许……许多,但我从……从……从未签……签过,期票可以兑……兑……兑现;也可……可……可……可以贴……贴……贴现,我……知……知道的就……就……就这些,我还听……听……听说期票可……可……可以赎……赎……赎回,期票还……还……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