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想法不知不觉地进入她的脑海，使她有点震惊，仿佛在墙上看到了新的Mene!Mene！Mene，源出《圣经》，此话写在墙上，系向巴比伦国王发出他的王国将遭毁灭的警告，经大卫译读出来。然而这是千真万确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她耳旁说话，声音如此清晰，竟然使她一时相信起神灵的启示来。
“这是千真万确的！”她自言自语。
她心里很明白，自己始终相信有神灵的启示。她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她必须守口如瓶，甚至对自己也不能泄露。她必须对此严加保密。这事只能她一人心中有数，甚至不能对自己承认。
她暗自下定决心要和他决一雌雄，其中必有一人获胜。是谁呢？她决心已定，百折不挠。不过，她内心也对自己的这种决心感到好笑。这种决心唤醒了她对他的某种强烈、半带卑鄙的怜悯和某种柔情：她太残忍了。
众人早早地退场了。教授先生和勒克走到一间小休息室里去喝酒。两个人看着古德伦独自沿着扶梯上楼。
“一个漂亮的小妞。”教授说。
“是呀！”勒克简短地表示赞同。
杰拉尔德迈着怪异的、狼一般的大步穿过卧室走到窗前，趴在窗框上朝外张望，一会儿又起身走向古德伦。他的目光锐利，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微笑。她觉得他似乎很高大，看见他眉宇间有一小撮发白的眉毛在闪闪发光。
“你感觉如何？”他问。
他似乎情不自禁地在肚中暗自大笑。她看着他，觉得他是个怪物，一个贪婪的怪物。
“不错。”她回答。
“楼下那些人中你最喜欢哪个？”他神采奕奕地巍然屹立在她面前，那头发亮的头发直挺挺地竖立着。
“我最喜欢哪个吗？”她重复了一遍。她想回答他的问题，却又感到难以回答，“我说不出。我对他们还不太了解，所以说不准。那你又最喜欢谁呢？”
“哦，我无所谓。我既不喜欢也不讨厌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和我没关系，我想要了解的是你。”
“这是为什么？”她的脸变得刷白。他眼睛里那难以捉摸和不自觉的微笑更加明显了。
“因为我想了解你。”他说。
她转向一边，想摆脱诱惑。她奇怪地感觉到自己被他掌握在手心里。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她走到镜子前，取下头上的发夹。每天晚上她总要在镜子前站上几分钟，梳理那头漂亮的黑发。这是她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仪式之一。
他也跟着走了过去，站在她身后。她正低着头，忙着取下发夹，把温馨的秀发弄散，然后抬起头来，看见镜中的他站在身后，正看着她发呆。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她，却又心不在焉，神情恍惚。
她大吃一惊，费了好大的劲才镇静下来，像往常一样继续梳头，装出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然而她和他在一起时，哪里有什么悠闲自得可谈。她绞尽脑汁想找些话题和他聊聊。
“明天你准备做什么？”她若无其事地问道，心却在怦怦狂跳，闪闪发亮的眼睛里流露着一种奇怪的不安。她感到他一定会注意到她的不安，可又知道他昏头昏脑，就像一头盯住她的狼一样，其他什么也察觉不到。她的普通意识和他那神秘的、妖术般的意识正展开着一场奇特的斗争。
“还不知道呢。你想干什么？”他没精打采地问道。
“哦，”她满不在乎地说，“随你便。做什么事对我都合适，我敢肯定。”
可是心里她却对自己说，“天哪，我为什么要这么紧张？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你这个笨蛋。要是让他看出来，我这辈子就完了。要知道如果他看出你陷于这般可笑的境地，你这辈子就算完了。”
随后她对自己笑了笑，好像这一切都是孩童的儿戏。她的心在猛烈地跳动，几乎要昏晕过去。她在镜子里看见他弯着高大的身躯站在身后——他皮肤白皙，模样让人害怕。她偷偷地窥探着镜子里的他。只要不让他知道自己看得见他，她什么都乐意干。他并不知道她能看见镜子中的他。他闪闪发亮的眼睛无意识地看着她的头。她的头发松散，紧张得发抖的手在梳理。她的头偏向一边，拼命地梳着。为了自己，她不能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为了自己，她不能这么做。想到这点，她便浑身无力，几乎要瘫倒在地。她意识到他那骇人的身子紧贴在自己身后，感到他那坚实有力的胸膛依附在自己背上。她感到再也受不了了，用不了几分钟就会倒在他的脚下，拜倒在他的脚下，让他毁灭自己。
想到这儿，她突然灵机一动，头脑顿时清醒了。她不敢转过身正视他——他正一动不动地站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她鼓足了勇气，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说出了一句响亮而冷漠的话来：
“喂，能不能到那后边的包里帮我拿一下……”
讲到这儿，她那点勇气陡然消失。“我的什么——我的什么——？”她在心里默默地尖叫着。
但是他已转过身去，而且心中暗暗吃惊，想不到她竟让他去拿她包里的东西，而这只包又是她从不让别人碰的。她扭过头来，脸色煞白，暗淡的眼睛里露出神秘的、极度兴奋的光彩。她看见他弯下腰，漫不经心地解开包上并没扣紧的搭扣。
“是什么东西？”他问。
“哦，一只小的珐琅盒——黄色的——上面有一只正在啄胸毛的鸬鹚……”
她走到他身边，垂下美丽赤裸的手臂，熟练地翻开包里的东西，找出盒子打开盖，盖上的图案非常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