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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电子书]

“是的,相当熟悉。我的孩提时代中有许多年是和母亲一起在那儿度过的。母亲就在佛罗伦萨过世的。”

“噢。”

一片寂默。厄秀拉和伯金感到难受,而赫米奥似乎心不在焉,平静自如。伯金脸色苍白,双眸似乎兴奋得发射出了光芒。他过于紧张兴奋了。在这神经紧张的气氛中,厄秀拉真是惴惴不安,诚惶诚恐。她的头脑好似被钢条紧箍了起来。

伯金按铃叫茶。他们再也不能等古德伦了。当门打开的时候,那只猫趁机钻了进来。

“米诺!米诺!”赫米奥用缓慢、不慌不忙的单调的声音叫道。小猫转过身来看看她,尔后,以慢悠悠稳重的步子朝她身边走来。

“来,到这儿来。”赫米奥以一种奇特的、抚爱的、保护的嗓音说道,似乎她总是长者,总带着一种母亲的优越感,“走过来,与我说一声‘早晨好’。你还记得我,清楚地记得我,是吗,小猫咪?是真的记得我,对吗?”她缓慢地揉着它的头,带着嘲笑的冷漠。

“它懂意大利语?”厄秀拉问道。她自己对意大利语一窍不通。

“是啊。”赫米奥终于说道,“它母亲出生在意大利,就在鲁珀特的一个生日的早晨,在我的佛罗伦萨的废纸篮里降生的。它是鲁珀特的生日礼物。”

茶送了进来,伯金为她俩斟了茶。真奇怪,伯金和赫米奥之间存在着的依恋关系多么神圣。厄秀拉感到自己是个局外人。这些茶杯、旧银器是赫米奥和伯金之间的契约,它似乎属于一个古老的世界,他们俩在那里一起居住,而厄秀拉却是个异邦人。在他们古老的文化背景里,厄秀拉几乎是个暴发户。她的习俗不是他们的习俗,而他们的水准也不是她的水准。他们的习俗已为社会认可,有着维护道德的约束力,经历了时间的洗礼。他俩,赫米奥和伯金,属于同一个旧传统,枯竭、行将死亡的文化。而她,厄秀拉,是一个闯入者。他们俩总是使她感受到这一点。

赫米奥朝一只碟子里倒了一点点乳脂。在伯金的屋子里,赫米奥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势,这个简单的情形使厄秀拉感到伤悲、灰心丧气。赫米奥抱起猫,将乳脂放在它的跟前。猫将两只前爪安放在餐桌边沿,垂下头,动作优美地喝了起来。

“它肯定懂得意大利语。”赫米奥唱道,“它不会忘掉它母亲的语言。”

她用纤长、白皙的手指慢慢将猫的头捧起来,停在半空,不再让它喝奶。她总是这样,津津乐道于显示自己的力量,特别是对雄性生物。猫忍耐着,眨着眼睛,脸上带着雄性动物厌烦的表情,舐着它的胡须。赫米奥短促地笑着,发出了一种哼哼声:

“这个能干的小伙子,它多么傲慢!”

与猫在一起,她看上去宛如一幅生动的图画,平静而又奇异。她确实给人一种静态的印象。在某些方面,她是一位社会艺术家。

猫拒绝看她,冷漠地避开她的手指,把鼻子伸进乳脂,又开始喝了起来。当它古怪地呼噜呼噜地舐吃的时候,身子平平稳稳。

“教它在餐桌旁进食不好。”伯金说。

“是呀。”赫米奥漫不经心地附和道。

她随后低下头看看猫,又用刚才那嘲弄、诙谐的单调声音唱道:

“他们学你的样子去干所有的坏事!”

她用食指将米诺的下巴慢慢地抬起来。猫显示出一副极度忍耐的样子,环顾了一下,然而对周围的东西视而不见。它缩回下巴,用脚爪搔自己的脸蛋。赫米奥又哧哧地笑了起来,满心欢悦。

“Belgiovarotto(漂亮的小家伙)!”她说。

猫又伸向前去,将它的纤细的白色脚爪放在碟子边上。赫米奥娇柔地、慢悠悠地将它的脚爪放下。这一故作娇柔细心的动作使厄秀拉想起了古德伦。

“不!不允许你将小爪子放在餐桌上。你父亲不喜欢这样!你这个猫这么粗野!”她用手指轻柔地抚摸小猫那不动的脚爪,嗓子里哼着一种不变的、怪诞的、咄咄逼人的诙谐调子。

厄秀拉心烦意乱,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一切似乎都很乏味。赫米奥永远被确认了,而她自己却是资历短浅,甚至还没有成人呢。

“我想走了。”她突然说道。

伯金惶惶不安地望着她,他非常惧怕她恼怒:“哎哟,不用急着走呀!”

“不,”她答道,“我要走了。”她转向赫米奥。赫米奥还来不及开口,她就伸出了手说,“再见。”

“再见!”赫米奥拉住她的手,“你非得现在走吗?”

“是的,我想我该走了。”厄秀拉绷着脸,避开了赫米奥的目光。

“你想你该……”

然而,厄秀拉已经收回了手。她转向伯金,用近乎嘲弄的语气,迅速地说了声,“再见。”没等伯金反应过来,她便拉开了门。

出了屋子,她便放开脚步,怒气冲冲地在路上疾跑。真奇怪,赫米奥,仅仅是赫米奥的在场,就激起了她的无名怒火和狂烈行为。厄秀拉明白,她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出了丑。她明白,她看上去没有教养,粗鲁不逊,自高自大。然而,她不在乎。她只是在路上迅跑,惟恐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当着被她现在抛置在身后的两个人的面讥嘲奚落他们,因为他们凌辱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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