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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电子书]

“我看你挺骄傲。”

这几个字明了清晰。那个男人从翻腾的马背上扭转过身,有点惊讶,带着吃惊的神情饶有兴趣地望着她。这时,母马的蹄子在平交道圆筒般的枕木上跃了三下,人和马颠簸着上路了。

姐妹俩望着他们飞奔而去。这时,把门人撑着一条木腿,在平交道的圆木上蹒跚走着。他已系紧了门。随后他又转过身,高声对两个姑娘说:

“要说走自己的路,只有熟练的年轻骑师才能做到。”

“不错。”厄秀拉用傲慢的口吻急切地叫道,“可是他为什么不把马骑开,等到火车过后再来呢?他是个蠢货,是个恶霸。他是不是以为折磨一匹马就算得上男子汉了呢?那是个活生生的东西,他为什么欺侮它,折磨它?”

把门人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回答道:

“是啊。看得出来,那是匹可爱的小母马,美丽的小东西,非常美丽。你们绝对看不到他父亲这样对待任何动物,绝对不会。杰拉尔德和他父亲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不同的性格。”

片刻的沉默。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干呢?”厄秀拉嚷道,“为什么?他以为欺侮一个敏感的生物,一个比他敏感十倍的生物时,自己就显得很伟大了吗?”

又是一片谨慎的沉默。随后那男人又摇了摇头,好像他宁可多思,不愿多讲。

“我想,他必须训练那匹母马经受得起各种情况吧。”他答道,“这是匹纯种阿拉伯马,不是此地常能看到的那种,与我们本地马完全不同。他从君士坦丁堡弄到它时人家这么对他讲。”

“是吗!”厄秀拉说,“他不如把它留给土耳其人,我相信他们对待它会公平和气些。”

把门人进屋喝茶了,两个姑娘顺着狭道继续走去。路面上都是厚厚的黑尘,又松又软。想起那个男人柔软的躯体不屈不挠地强压在那匹马活生生的肉体上时,古德伦的心仿佛麻木了。白皙的男人两条粗壮、顽强的大腿紧紧夹住母马颤抖的身体,腹沟部、大腿和小腿将母马紧紧裹住、紧紧环绕,完全控制住它。这是一种富有魅力的统治,柔软的、白雪皑皑的统治;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服从,柔软的、鲜血淋淋的服从。真是太可怕了。

姐妹俩默默地行走着。左边的煤矿隆起一堆堆巨大的土墩,竖起一台台造型规正的卷扬机。下面是黑色的铁路和林立的敞车,看上去如同一个港口,一个巨大的铁路港口,货车一辆辆在此抛锚停靠。

靠近银光闪闪的铁轨密集的第二平交道,有一个矿工农场,和一个巨型圆钢球。这是个废弃了的锅炉,庞大的球体锈痕斑斑,默默耸立在路边的一个临时堆物场上。几只母鸡在锅炉周围啄食,一些小鸡停立在进水槽上,若干鹡鸽从水边飞到敞车群中。

宽阔的平交道的另一侧,靠着路边,是一堆灰白色的石头。这些石头是用于筑路的,石堆边上停靠着一辆马车。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倚在铁锹上,正同一个站在马头旁、脚上打着绑腿的年轻人说话。这两个人都面对着平交道。

他俩看到两个姑娘的娇小身影从不远处走来。她们穿着鲜艳的淡色夏装,在黄昏强烈的光线下显得非常绚丽。厄秀拉穿一件橘黄色针织外衣,古德伦一身鹅黄的打扮。厄秀拉的袜子是金黄色的,古德伦的是鲜艳的玫瑰红。两个女人的身影就像两个微小的发光点,在宽阔的铁路平交港上拾步前进,犹如一对白皙、橘黄和金黄的色块,从一个热烘烘的煤尘世界穿过,一面发出绚丽的光彩。

两个男人呆呆地站在热浪下,凝望着。那个中年男子身材矮小,面目凶恶,然而精神很饱满;那个青年是个23岁左右的劳工。他们一声不吭地站着,看着两姐妹走近,从他们身边走过,沿着铺满煤尘的道路走去。路的一边是住宅房,另一边是灰尘噗噗的玉米苗地。

随后,那个大胡子的中年男子色迷迷地对年轻人说:

“那得啥价钱,啊?她干不干哪?”

“哪个呀?”年轻人笑了一声,急忙问道。

“那个穿红袜子的小妞。你说呢?俺出一个礼拜的工钱换五分钟,咋样!只要五分钟。”

那个年轻人又笑了。

“看你的情妇咋说吧。”他答道。

古德伦掉过头看着那两个男人。对她来说,这两个站在灰色石堆旁望着她后背的人是一对恶魔。她憎恨那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

“你是头挑的,你啊。”中年男人远远对她说。

“你看值一个礼拜的薪水吗?”青年沉思着问道。

“俺看吗?俺这会儿就可把这些钱搁下。”

年轻人挑剔地对厄秀拉和古德伦的背影打量了一番,好像在估计她们是否值他一个星期的薪水。最后他怀疑地摇摇头。

“不,”他说,“对俺可值不了那么些。”

“不值吗?”年长的那个说,“可是对俺来讲可太值了!”

他继续铲起石头。

两个姑娘在石板瓦顶和黑溜溜砖墙的房子中间行进。落日浓重的金光洒满整个矿区,丑陋之上覆盖着美丽,使人产生一种麻醉感。在煤尘淤积的黑色道路上,充沛的暮光显得更暖和、更浓重,给这凌乱肮脏的一切染上了一层魔幻的光色。

“这里有一种丑陋的美,这块地方。”古德伦显然被迷住了,“你是否从中感到一种强烈的吸引力?我感觉到了。这种吸引力使我麻木。”

她们从一排排矿工住房之间穿过。在几幢住房的后院,不时可以看到一个矿工在炎热的黄昏中洗露天浴,上身一直光到大腿根,肥大的厚斜纹布裤几乎落到地上。冲洗干净的矿工蹲坐在脚后跟上,背靠墙壁休息着,为了解乏或侃侃而谈,或默默无语。他们的嗓音声调抑扬,带着浓重的乡音,使人心里产生一种古怪的抚慰。古德伦仿佛被包围进一个劳工的爱抚之中。这里有一种男人的肉体共鸣,有一种浓厚的劳动气氛和浓厚的男性魅力,在空气中触摸可及。可是这种气氛在这块地区到处都有,所以当地居民也就不以为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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