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的所作所为是出于意外呢还是出于蓄意？”他自问道。接着他觉得用世俗的用语来讲，他是出于“有意无意”。他扫了男仆一眼。男仆默默无声地走过来，一脸冷漠和不满的表情。伯金觉得他憎恨干杯，憎恨男仆，憎恨聚会，乃至憎恨整个人类，憎恨人类的大多数特性。随后他站起身来祝酒，同时却不知为什么感到恶心。

午餐终于结束了。几个男人溜达着走进花园。花园里有一片草坪和几块花坛，花园周围是一排铁栅栏，将这一小片地，或者说公园隔绝开来。这里景色宜人：一条公路从树丛下顺着一潭浅湖的边缘弯过来，湖水在春天的空气中闪烁着微光，对面的树林透出生机勃勃的淡紫色。可爱的泽西牛跑到栅栏边，用柔软的嘴巴朝人们喷着粗气，也许是期望得到一块面包皮吧。

伯金靠在栅栏上。一头母牛往他手上呼气，热烘烘的。

“漂亮的奶牛，非常漂亮。”马歇尔，杰拉尔德的一个妹夫说道，“它们可以提供最好的牛奶。”

“是啊。”伯金说。

“嘿，我的小美人，嘿，我的美人！”马歇尔用古怪的尖嗓子叫着，逗得伯金憋不住在肚中暗笑。

“赛跑谁赢了，卢普顿？”他大声问新郎，以掩饰自己的暗笑。

新郎从嘴角上拿下雪茄烟。

“赛跑？”他愣住了，随即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他根本不想谈那场奔向教堂门口的比赛，“我们一块到的。至少可以说，她先摸到了门，可是我抓住了她的肩膀。”

“这是怎么回事？”杰拉尔德问。

伯金告诉他新娘和新郎赛跑的事。

“哼！”杰拉尔德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么你们怎么会迟到的呢？”

“卢普顿准备谈谈不朽的灵魂，”伯金说，“可是他缺了一个纽扣钩。”

“嘿，天哪！”马歇尔叫起来，“在成婚之日谈不朽的灵魂！你心里就没有更好一点的念头了吗？”

“有什么不好吗？”新郎，这个脸刮得干干净净的海军，微微涨红了脸问道。

“听上去好像你准备去赴刑场，而不是去参加婚礼。不朽的灵魂！”这位连襟加重了语气，用非常滑稽的口吻重复了一遍。

但是，他的滑稽口吻根本未使别人感到好笑。

“结果怎么样呢？”杰拉尔德立刻竖起耳朵，觉得有一个玄奥的问题可讨论了。

“如今你不需要灵魂了，我的伙计。”马歇尔说，“有了灵魂会挡你的路的。”

“老天爷！马歇尔，去同别人谈吧。”杰拉尔德突然不耐烦地叫道。

“上天作证，我求之不得呢。”马歇尔气呼呼地说道，“该死的灵魂太多了，而且还要一块儿谈……”

他忿忿不平地走了，杰拉尔德怒视着他的背影。随着马歇尔粗壮的身影渐渐远去，他的目光也慢慢变得平静亲切起来。

“有一件事，卢普顿。”杰拉尔德忽然转向新郎说，“劳拉决不会像洛梯那样招这么个傻瓜进家门的。”

“那么就以此告慰吧。”伯金哈哈大笑。

“我对此才不在乎呢。”新郎笑道。

“那么这场赛跑究竟是怎么回事？谁先领的头？”杰拉尔德问道。

“我们来迟了。出租马车到的时候，劳拉站在教堂院子的台阶顶上。她看到卢普顿快步朝他跑去，就逃了。可是你为什么那么不高兴呢？是不是因为这样做伤了你的家族尊严？”

“的确，大伤特伤。”杰拉尔德说，“如果要办一件事，就应该办好；如果不准备办好，那就别去办。”

“绝妙的格言。”伯金说。

“你不同意吗？”杰拉尔德问。

“非常同意。”伯金说，“只不过当你成为格言家时，我就感到相当厌烦。”

“该死，鲁珀特。你希望所有的格言都为你鸣锣开道。”

“不对。我希望它们别来挡道，因为你总是把它们塞到我的道上。”

对于这个幽默，杰拉尔德冷冷一笑。然后，他微微扬了扬眉，表示不屑一顾。

“你根本不信奉任何行为准则，是吗？”他吹毛求疵地向伯金提出挑战。

“准则？说得对。我恨准则。可是它们对普通人来说是必要的。不过任何一个稍微成器的人可以自由放任，自行其是。”

“可是你这个自由放任是什么意思？”杰拉尔德问，“是格言呢，还是陈词滥调？”

“我仅仅指做你所需要做的事。我认为劳拉见了卢普顿往教堂跑是绝妙的仪式，这简直是优秀仪式的典范。按自己的冲动不假思索地自发行动是世上最难做的事，而且是惟一真正美好的事，假如你能够做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