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自少时,即好访求古人金石之文,而犹不甚解。及读欧阳公《集古录》,乃知其事多与史书相证明,可以阐幽表微,补阙正误,不但词翰之工而已。比二十年间,周游天下,所至名山巨镇、祠庙伽蓝之迹,无不寻求,登危峰,探窈壑,扪落石,履荒榛,伐颓垣,畚朽壤,其可读者必手自钞录,得一文为前人所未见者,辄喜而不寐。一二先达之士,知余好古,出其所蓄,以至兰台之坠文,天禄之逸字,旁搜博讨,夜以继日。遂乃抉剔史传,发挥经典,颇有欧阳、赵氏二录之所未具者,积为一帙,序之以贻后人。
夫《祈招》之诗,诵于右尹,孔悝之鼎,传之《戴记》,皆尼父所未收,六经之阙事,莫不增高五岳,助广百川。今此区区亦同斯指。恨生晚不逢,名门旧家大半凋落,又以布衣之贱,出无仆马,往往怀毫舐墨,踯躅于山林猿鸟之间,而田父伧丁,鲜能识字,其或褊于闻见,窘于日力,而山高水深,为登涉之所不及者。即所至之地,亦岂无挂漏?又望后人之同此好者,继我而录之也。
《顾炎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