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在街上躺了半天,让清道夫跟脏土一块儿扫在垃圾车里,倒在军营旁边。一个兵士拾起来,很高兴地说:“希奇的种子让我拾着了,我一定是要升官了。”
他就把种子种在军营旁边。他盼着种子快发芽开花,下操的时候就蹲在旁边看着,怀里抱着短枪。别的兵士问他蹲在那里干什么,他瞒着不说。
一年多过去了,还没见碧玉一般的芽钻出来。兵士生气了,他说:“我真是个傻子,以为是什么希奇的种子!原来是死的,又臭又难看。现在明白了,不为它这个坏东西耗费精神了。”他就把种子挖出来,用全身的力气,往很远的地方一扔。
种子飞起来,像坐了飞机。飞呀,飞呀,飞呀,最后掉下来,正是一片碧绿的麦田。
麦田里有个年轻的农夫,皮肤晒得像酱的颜色,红里透黑,胳膊上的筋肉一块块地凸起来,像雕刻的大力士。他手里拿着一把曲颈锄,正在刨松田地里的土。他锄一会儿,抬起头来四外看看,嘴边透出和平的微笑。
他看见种子掉下来,说:“吓,真是一粒可爱的种子!种上它吧。”就用锄刨了一个坑,把种子埋在里边。
他照常工作,该耕就耕,该锄就锄,该浇就浇——自然,种那粒种子的地方也一样,耕、锄、浇,样样都做到了。
没几天,在埋那粒种子的地方,碧绿的像小指那样粗的嫩芽钻出来了。又过几天,拔干,抽枝,一棵活像碧玉雕成的小树站在田地里了。梢上很快长了花苞,起初只有核桃那样大,长啊,长啊,像橘子了,像苹果了,像柚子了,终于长到西瓜那样大,开花了:瓣是红的,数不清有多少层,蕊是金黄的,数不清有多少根。由花瓣上,由花蕊里,一种新奇的浓郁的香味放出来,不管是谁,走近了,沾在身上就永远不散。
年轻的农夫还是照常工作,在田地里来来往往。从这棵希奇的花旁边走过的时候,他稍微站一会儿,看看花,看看叶,嘴边透出和平的微笑。
乡村的人都来看这希奇的花。回去的时候,脸上都挂着和平的微笑,满身都沾上了浓郁的香味。
1921年11月20日写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