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巨人国游记-第八章

格列佛游记[电子书]

船长十分满意我对他这段简单明了的叙述,还说,他希望我回到英国之后,能够写出一部书来公开发表。我的回答是,我认为我的游记之类的书已经出得够多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就超不出它们的成就。因此我怀疑有些作家为了贪图名利,或者为了博得无知读者的欢心,会把真实性抛在脑后。我写的故事不会像大多数游记那样,充斥着奇奇怪怪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抑或尚未开化的野蛮民族的风俗习惯、偶像崇拜等等华而不实的描写。我只写一般的事实,不涉及别的东西。尽管如此,我还是要感谢他美好的意见,并且答应考虑写书的事。

他说,有一件事情他很纳闷,就是我说话的嗓门怎么这么大。他问我,是不是那个国家的国王和王后耳朵有点儿聋。我对他说,两年多以来我已经习惯这么大嗓门说话了。同时我也很奇怪,他和他的手下说话,就像是在窃窃私语,好歹我还是听得清楚。在那个国家,我要是说话,就像是站在街当心跟一个从教堂尖顶的窗户里向外张望的人说话一样。除非把我放在桌子上,或者让人托在手上,说话声音才不必那么大。我告诉他,我也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就是在我刚上船时,水手们围着我站着,我还当他们是我平生所见到最微不足道的小人呢。说真的,我在那个国王的国土上,两只眼睛看习惯了大东西,一照镜子就受不了,因为相比之下,我实在自惭形秽。船长说,在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发现我看见任何东西都似乎有些惊奇,好像常常憋不住要笑出声来。他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只好认为我神经有毛病。我回答说,他说得很对。我当时是觉得很奇怪,菜盘子只有三个便士的银币那么大,一块猪腿肉只够吃一口,酒杯还不如一个胡桃壳那么大,这叫我怎么受得了。接着我又用同样的方式把他其余的家用器皿和食品形容了一番。在我侍候王后的时候,尽管她吩咐给我预备了一套小型的日用品,可我的心思却完全被包围在我周围的大东西占据了,如同人们对待自己的缺陷一样,对自己的渺小却视而不见。船长很能领会我这些风凉话,于是兴致勃勃地引用了一句英国古老的谚语来回敬我,说他怀疑我的眼睛比我的肚子还大,因为我虽然饿了一天,他却发现我的胃口并不是太好。他还接着开玩笑说,他很乐意出一百英镑看见鹰嘴里叼着我的箱子,然后在空中把它扔进海里,那一定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值得把它记下来,流传于后世。这显然是在拿法厄同法厄同是希腊神话中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儿子。他得到父亲的许可,驾驶太阳车一天,结果中途翻车,差点没把地球给烧了,后来他被宙斯神用雷电打死。的故事来作比较,他不由自主地打了这个比方,尽管我不太欣赏他这种牵强附会的比喻。

船长这次到了越南的东京地区,目前在返回英国的途中,他的船正在朝东北方向驶去,到达了北纬四十四度、东经一百四十三度的地方。我上船两天之后,遇到了贸易风,这样我们就向南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又沿着新荷兰(澳大利亚)海岸航行,一直保持着西南西的航向,等到绕过了好望角才转向南、南西的航向。我们的航行十分顺利,我也不想在这里用航海日志来麻烦读者了。船长曾经让船开进那么一两个港口,派出小艇去补充食物和淡水。不过直到我们到达唐斯之前我都没下过船;到达唐斯的时间在一七零六年六月三日,离我逃脱之后大约有九个月了。我提出将我的东西留下来作为我坐船的费用,但是船长却坚持分文不收;我们依依惜别,我让他答应到我瑞德瑞夫的家里去做客。我还向船长借了五个先令,雇了一匹马和一个向导。

我在路上的时候,看见房屋、树木、牛羊、行人都很矮小,于是就以为自己是在利立浦特境内。我担心踩踏每一个遇到的行人,经常大喊大叫,要他们让路,由于这种粗鲁的行为,有那么一两次我差一点让人给打破了头。

我打听了一阵子才到了家。有个仆人开了门,我弯着腰走了进去(样子就像鹅进棚),因为生怕碰了头。我的妻子跑出来拥抱我,我却弯下腰去一直弯到她的膝盖底下,以为如果不这样,她就够不着我的嘴巴。我的女儿跪下来要我替她祝福,可是我长期以来已经习惯于站着昂头看六十英尺以上的高度,所以直到她站起来以后,我才看见她。接着我就跑上前去用一只手拦腰把她抱起来。我很是看不起我的仆人以及来我家的一两位朋友,就如同他们都是矮子,而我却像个巨人一样。我对妻子说,她过日子太俭省了,因为我发现她自己和女儿都饿得不成样子了。一句话,我的行为令人莫名其妙,他们都像船长初次见到我的时候那样,认为我的神经出了毛病。我说起这件事情,只是举个例子,想说明习惯与偏见的力量有多么大。

很快地,我和亲戚朋友就能互相了解了,但我的妻子却再也不同意我去航海了。然而我命中注定该这样,她是没有办法阻挡的,有关这个读者们以后自然会知道。与此同时,我不幸的第二次航行就到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