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乞丐(3)

基督山伯爵[电子书]

“你是交上好运了吗?这么说,这仆童不是租来的?这双轮轻便马车不是租来的?你这身上的衣服不是租来的?好呀,真的太好了。”卡德罗斯说道,两眼直闪着贪婪的火光。

“呵,既然你来拦我,那你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知道了。”安德拉说道,渐渐地得意忘形起来,“我要像你那样头上缠手巾,肩上披件邋邋遢遢的短工装,脚上穿那顶穿窟窿的鞋,你就不会来认我了。”

“你看,你小看我了,小老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我又找到你,而且我知道你心肠好,现在我要像别人一样穿上埃尔伯夫法国城市,以纺织业著称。花呢衣服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了。假如你有两件衣服,你一定会分我一件的。当初你挨饿的时候,我的汤和豆子都是大大方方分给你吃的。”

“是呀。”安德拉说。

“那时你吃得多香!你胃口总是那么好?”

“是的。”安德拉笑着说。

“刚才你从亲王府出来,准在那儿美美地大吃一顿了吧。”

“他不是亲王,仅仅是个伯爵。”

“伯爵?是个有钱的主吧?”

“是的,可你别真当回事,那主不像是好惹的。”

“啊,我的上帝!你就放心吧!对你的伯爵不会打什么主意的,这个伯爵就留给你一个人享用了。不过,”卡德罗斯接着说,嘴边又掠过一丝奸笑,“既然这样,你也得拿点儿出来才行,你心里是有数的。”

“行吧,你要什么?”

“我想每月有100法郎?”

“怎么呢?”

“我的日子能混下去……”

“靠100法郎?”

“不过惨了点,你是清楚的,可是要有……”

“多少?”

“有150法郎,我就很舒服了。”

“这是200。”安德拉说,一边掏出10枚金路易放到卡德罗斯手里。

“好。”卡德罗斯说。

“以后每到月初你去找我的门房,每次都能拿这么多。”

“得了吧!这不又怠慢我了!”

“哪能呢?”

“你是打发我跟仆人来往,不行,你得放明白点,我只想跟你打交道。”

“喔!好吧,你来找我吧,时间是每月月初,只要我有进账,就有你的一份。”

“行呀,行呀!我晓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你是个好小伙子,像你这样的人交上鸿运真是吉星高照。来,给我讲讲你这次的运道是怎么好法。”

“你知道了有什么用?”卡瓦勒康蒂问。

“好呀!又想防我了不是!”

“不是的。是这么回事,我找到我爹了。”

“实打实的爹?”

“那当然,只要他给钱……”

“你就认,就拿他当老子敬着,这就对口罗。你爹叫什么名字?”

“卡瓦勒康蒂少校。”

“他对你满意吗?”

“到目前为止看来我还能让他称心。”

“这爹是谁给你找到的?”

“基督山伯爵。”

“刚才你就是从他家里出来的?”

“是呀。”

“喂,既然他是干这事的,你想想办法从他那儿给我弄个爷爷辈的什么人当当。”

“行呀,我以后跟他提你几句,不过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

“是的,你。”

“你真是不错,还为我操这份心。”卡德罗斯说。

“既然你对我的事感兴趣,我觉得,”安德拉接着说,“我也得问问你的情况。”

“倒也是……我想找幢像样的楼租个房间,穿上体面的衣服,天天刮胡子,上咖啡馆读读报,晚上跟着哪个受雇捧场的人一起看看戏,我的模样应该像个退休的面包师。我能这样就太美了。”

“行呀,这就很好嘛!你要是真的这么做,规规矩矩的,一切都称心如意了。”

“你倒会博絮埃先生的那一套了!……你呢,你想当什么呢?……法国贵族吗?”

“嘿!嘿!”安德拉说,“谁知道呢?”

“卡瓦勒康蒂少校先生或许已经是贵族了……不过太可惜了,世袭制已经取消。”

“别来花招,卡德罗斯!……你想要的都已到手,我们也到了,你就下车走你的吧。”

“不行,亲爱的朋友!”

“什么不行?”

“可你想想,小老弟,我头上缠了块红手巾,脚上穿的简直不是鞋,口袋里什么证件都没有。倒有10枚金拿破仑上文为金路易。,还不算本来就有的钱,总共加起来正好是200法郎。到城门口我准得被逮起来,我就得辩白,只好说这10枚金拿破仑是你给我的。这样又是传讯,又是调查,他们就会知道我是擅自离开土伦的,于是宪兵轮着班把我押回地中海边。我不折不扣地再当那106号,至于做退休面包师的美梦也就再见了。不行呀,我的儿子!我想还是体面地留在首都好吧。”

安德拉双眉皱紧。卡瓦勒康蒂少校先生的这位送上门来的儿子,正像他自己夸口所说,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稍稍顿了一下,急速向四周瞟了一眼。当他那审视的目光匆匆扫完一圈之后,他那手若无其事地伸进了裤腰上的小口袋,正摸着小手枪的扳机扣。与此同时,卡德罗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同伴,两手也伸到了背后,把他总随身带着、以防万一的那把西班牙长刀慢慢地抽了出来。大家都知道,这两人确实可谓心心相印的朋友,这时彼此的心思已是心照不宣的了。安德拉的手又老老实实地从口袋里拔了出来,举到嘴旁摸了摸红棕色的胡须。“卡德罗斯老哥,”他说道,“这么说,你的日子该是很不错的?”

“将就着过吧。”加尔桥客栈的老板说,一边把他那把刀又塞进袖管中。

“行了,走吧,我们回巴黎。可是你过城门的时候,怎么才能不引起怀疑呢?我觉得你穿这么一件衣服坐马车危险反而太大,还不如下去走呢。”

“等一下,”卡德罗斯说,“你看我的。他把安德拉的帽子摘下戴自己头上,又拿起仆童刚才被赶走时留在车座上没有拿走的宽袖长外套,往背上一搭,然后装成大户人家的仆人,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而一旁的主人却在自己驾车。

“可我,”安德拉说,“我就这么光着脑袋?”

“嗨!”卡德罗斯说,“风刮得那么大,很可能把你的帽子吹跑了。”

“那就走吧,”安德拉说,“这路总得走完。”

“谁拦着不让我走?”卡德罗斯说,“我想不该是我吧?”

“嘘!”卡瓦勒康蒂说。

他们非常顺当地过了城门。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安德拉勒马停下,卡德罗斯跳下车。

“喂,”安德拉说,“我仆人的外套和我的帽子呢?”

“啊!”卡德罗斯说,“你总不忍心让我冒感吧?”

“可我呢?”

“你,你还年轻,可我开始老口罗。再见,贝内代多。”说完,他钻进一条小巷消失不见了。

“嗨!”安德拉叹了一口气说,“在这世界上,彻底享福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