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把那油桃吃了吗?”基督山问道。
“就是说,您也清楚,只吃了那剩下的半只。太好吃了,先生。啊,天哪!这帮先生是不会挑坏东西吃的,西蒙大娘的儿子也是这德行,他也不挑坏的草莓吃。算了!不过今年,”这位园艺家接着说,“再不会有这种事了,果子快熟的时候,我哪怕晚上不睡也得把它们保住。”
基督山了解得差不多了,正像是果子就会有虫咬一样,是人就有一种癖好咬啮他的心,这位报务员的癖好便是园艺。伯爵于是帮着干起活来,摘掉过密的葡萄叶子,让那些在暗处的葡萄串能晒到阳光,这一下就讨得了那位园丁的喜欢。
“先生是来观看打电报的吧?”园丁问道。
“是的,先生,但不知道在规定上是不是禁止的。”
“呵,根本不禁止,”园丁说,“我们在电报上说的,别人都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所以看了也没有任何危险。”
“的确是这样,”伯爵说,“听人家说,你们重复的这些信号连你们自己也不懂。”
“一点不懂,先生,我情愿这样。”报务员笑着说。
“您为什么情愿这样呢?”
“因为这样我可以不负责任了。我不过是一台机器而已,别的什么也不是。只要我这机器运转,别的他们都不管了。”
“活见鬼!”基督山心里想道,“我是不是凑巧碰上一个没有任何野心的人?真倒霉,运气太不好了。”
“先生,”园丁朝日晷望了一眼说,“10分钟快完了,我现在回去上机。您想跟我一起上去吗?”
“我跟您走吧。”
基督山果真进了楼。楼一共有三层,最底下的一层放了一些农具,有铲子,耙子,喷水壶,东西都靠墙放着,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家什了。第二层是报务员日常住的地方,或者说得更确切些,是他夜间睡觉的地方。里面摆了几件简陋的,居家必备的用具,加上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个陶瓷水槽。另外天花板上吊着几棵晒干的豆秧,伯爵认得那是香豌豆和菜豆。那位怪家伙让豆种就留在豆荚里存放着,但他又像植物园里的专家一样,在每棵秧上端端整整地贴上标签。
“要学会电报得用很长时间吧,先生?”基督山问道。
“学的时间倒不长,只是得熬很长时间才会转成正式职员。”
“年薪有多少?”
“1000法郎,先生。”
“太少了。”
“不算少了,您看,还给地方住呢。”
基督山看了看这房间。“但愿他别把这房间看得太重了。”他暗暗自语道。这时他们上了三楼,这是电报房。电报机上有两个铁把手,报务员用这两个把手来操作,基督山依次看了看。“太有意思了。”他说,“可是天长日久,想必您会觉得日子有点枯燥无味的吧?”
“是的,一开始因为老得望着,脖子都酸了,但是一两年后也就惯了,另外我们也有休息时间和放假不干活的日子。”
“放假?”
“是呀。”
“放什么假?”
“有雾的时候就放假。”
“啊,这倒也对。”
“那就是我的节假日了。一有这种日子,我就下楼去花园,栽苗,修枝,剪叶,除虫,总而言之,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您来这儿多久了?”
“10年,加上5年编外,一共15年。”
“您今年……”
“55岁。”
“服务多长时间才能有养老金?”
“啊,先生,得干满25年。”
“养老金有多少?”
“100埃居。”
“真是可怜。”基督山喃喃低语道。
“您说什么,先生?”报务员问。
“我说这太有意思了。”
“什么有意思?”
“您给我看的都有意思……你们的那些信号,您真的一点儿都不懂吗?”
“一点儿都不懂。”
“您从来没有想过学学?”
“没有,学懂了又有什么用?”
“可是,有些信号是直接发给您的。”
“那当然。”
“这些信号您是懂得的吧?”
“颠来倒去总是那几个。”
“都是些什么话呢?”
“‘无事’,‘可休息一小时’,要不就是‘明日再见’……”
“这都是无关紧要的话,”伯爵说,“可您看,跟您联络的那个人不是开始发信号了吗?”
“啊,真的。谢谢您,先生。”
“他说什么?这些话您是懂的吧?”
“是的,他问我准备好了没有。”
“您怎么回答他呢?”
“发一个信号,告诉我右手的那个人我已经准备好了,同时告诉我左手的那个人,他得准备起来。”
“真是巧妙。”伯爵说道。
“您马上就可以看到,”那人得意地说,“再过5分钟他就要说话了。”
“那么我还有5分钟的时间,”基督山说道,“这就绰绰有余了。我亲爱的先生,”他接着说,“请允许我向您提个问题。”
“请吧。”
“您很喜欢园艺?”
“这是我的爱好。”
“假如您拥有的不是一块20尺的山坡地,而是四五十亩的大片园地,您一定会很高兴吧?”
“先生,我就把这块地弄成人间天堂。”
“靠1000法郎,您日子过得很紧吧?”
“很紧,不过还能凑合。”
“是能凑合,只是这花园太寒酸了。”
“啊,倒也是,花园不大。”
“不但不大,而且还有什么都吃的睡鼠。”
“啊,这是我的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