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撅起嘴唇,傲慢地把脸扭向一边说:“他太丑了。”
伯爵微微笑了一下,仿佛孩子实现了伯爵的某种期望。维尔福夫人对孩子训斥了几句,但说得非常温和,如果爱德华是爱弥儿,显然这样的温和不是让—雅克·卢梭写《爱弥儿》的态度法国启蒙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学家、文学家(1712—1778),当过仆役,家庭教师等,后为《百科全书》撰稿人。《爱弥儿》是他创作的小说,论及儿童教育问题,亦名《论教育》,1760年因发表《社会契约论》和《爱弥儿》而受迫害离开法国。。
“你看,”伯爵用阿拉伯语对阿里说,“这位夫人因为你救了他们母子两人的命,叫她儿子向你表示感谢,孩子却回答说你长得太丑了。”
聪明的阿里转过脸,朝孩子望了一会儿,看上去阿里还是声色不动,但是伯爵从他微微颤抖的鼻翼上看出,这努比亚黑人的心已被刺伤。
“先生,”准备告辞的维尔福夫人站起身,问道,“您常住这儿吗?”
“不,夫人,”伯爵回答说,“这是我买的一个歇脚地方,我住香榭丽舍大街30号。我看您已经完全恢复过来,想必打算回尊府。我已吩咐把那两匹马套我车上,阿里,这丑家伙,”他朝孩子微微笑了一下,“驾车送你们回府上。您的车夫暂先留下,照料修那马车,车一修好,用我的马直接送唐格拉夫人府邸。”
“可是,”维尔福夫人说道,“我再不敢坐这两匹马拉的车走了。”
“噢,您马上就会看到,夫人,”基督山说,“一到阿里手中,它们就会变得像羔羊一样温顺。”
这时阿里来到这两匹马旁边,它们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被人扶起来的。阿里手里拿了一块浸满香醋的海绵,在布满白沫和汗淋淋的马鼻子以及额角上擦了擦,两匹马几乎立刻呼哧呼哧地喘起来,整个马身子也颤抖了几秒钟。小楼前已围了一大群人,有的是看到撞坏的马车而止步不前的,有的是闻声过来看热闹的。阿里就在围观的人群中,把那两匹马套上伯爵的双座四轮轿式马车,又把缰绳收一起,然后上车坐好。围观的人都十分惊讶,刚才他们还看到这两匹马像旋风一样地狂奔,而现在阿里必须狠狠抽打鞭子才能赶它们往前走。而且,虽然还是这两匹大名鼎鼎的灰斑马,现在却是呆头呆脑,趑趄不前,阿里也只是赶着它们用小碎步慢腾腾地踯躅而行,用了将近两个钟头的时间才把维尔福夫人送到她住的圣奥诺雷。
维尔福夫人回到家,焦虑不安的家人也平静下来,于是她立刻给唐格拉夫人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埃尔米娜:
多亏基督山伯爵,我和我儿子刚才奇迹般地得以死里逃生。昨晚我们讲了许多关于这位伯爵的事,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就会见到他。昨天您谈他的时候兴致勃勃,我却孤陋寡闻,竭力嘲笑,但是今天我已看到,您那热情洋溢的介绍还没有完全反映出他所具备的,令人兴奋不已的品质。您的两匹马走到拉内拉的时候,突然疯了似地狂奔起来,眼看我们一旦撞上路边的树或村庄的界石,我和可怜的爱德华极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这时,一个阿拉伯人,或者是黑奴,或者是努比亚人,总之,一个在伯爵手下听差的黑人冲了上来,我想这是伯爵授意的。那黑人不顾自己被碾碎的危险,一把截住了狂奔的两匹马,而他没有被碾死,这确实是个奇迹。于是伯爵急忙过来,把我和爱德华抱到他的小楼里,又救我儿子苏醒过来。最后我坐他自己的马车回家,您的车明天送您府上。您会发现由于这场事故,您那两匹马虚弱了许多,似乎变得迟钝了,简直可以说是它们恨自己竟然听凭一个人把它们征服了。伯爵托我转告您,让它们呆在垫草上休息两天,这两天全饲大麦,就会恢复原来的雄姿,也就是说,跟昨天一样吓人。
再见!我兜风回来却不向您表示谢意,再一想,要是因为您的马横冲直撞而记恨于您,那就不免是忘恩负义了。而且,正是有这横冲直撞我才得以见到基督山伯爵。我觉得这位超群出众的外国人,不仅富有百万,而且就是一个非常奇妙,非常有意思的谜,我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来研究一下,即使我再用您那马去布洛涅森林兜一圈,我也在所不惜。
出事的时候爱德华勇敢非凡,他最后晕过去了,但晕倒前不曾喊过一声,清醒后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您又会说我因为母爱而一叶障目,但是在这样一个柔弱娇嫩的可怜小身体内,确有着钢铁一般的灵魂。
我家可爱的瓦琅蒂娜向您家千金欧仁妮问好。我真诚拥抱您。
埃洛伊丝·维尔福
又及:请不论采用何种方式,设法让我在尊府会上基督山伯爵一面,我必须再见到他。另外,我已说服维尔福先生去拜访他,但望伯爵屈尊回访。
这一天晚上到处都在谈奥特伊的事,阿尔贝向他母亲叙说了一遍,夏托—勒诺在骑士俱乐部讲了一遍,德布雷则在大臣的客厅里描述了一番,博尚亲自执笔为伯爵捧场,在他的报上登了一段20行的社会新闻,于是,这位高尚的外国人一下成了风流女士们心目中的英雄。许多人赶到维尔福夫人那里签名约会,希望能及时去拜访,聆听夫人亲口评述这一妙趣横生的奇遇。
至于维尔福先生,正如埃洛伊丝所说,穿上黑礼服,戴上雪白的手套,带了穿着笔挺号衣的仆役上了马车,就在当天傍晚来到香榭丽舍大街30号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