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兹想了一想,觉得这首领既然那样有钱,就不会打他主意的,因为他身上不过带了几千法郎而已。另外,他又隐隐约约觉得,去那里最主要的是能美美地吃上一顿晚餐,于是他答应了。加塔诺便过去传话。但是,我们已经说过,弗朗兹是个谨慎的人,很想把这位离奇而神秘的东道主的情况弄个一清二楚。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边上一个水手一直在给山鹑煺毛,他那专心致志的样子简直就像一个以本职为荣的认真人。弗朗兹于是转过身去问那水手,这岛边上既没有小船,也没有帆船,那些人是乘什么来这里的?
“我没有什么担心的,”水手说道,“我认得他们乘的船。”
“是一艘非常漂亮的船吗?”
“假如阁下要作环球航行,我真希望您能有这样的船。”
“载重量多大?”
“100吨左右,而且这船造得非常花哨,用英国人的话来说,这是条游艇,但是非常结实,经得住任何风浪。”
“哪儿造的?”
“不晓得,不过我觉得这船是热那亚的。”
“一个走私头子,”弗朗兹继续问道,“怎么胆敢为了他在热那亚港的买卖造条游艇呢?”
“我可没有说这游艇船主是走私贩子。”水手说道。
“不是你,我想可能是加塔诺说的吧。”
“加塔诺只是远远见过那船,但还从来没有同他们说过话。”
“可是,这个人如果不是走私头子,那又是干什么的呢?”
“是个尽兴游山玩水的阔老爷。”
“好家伙,”弗朗兹心里想道,“这个人物是越来越神了,他们的话都是各说各的。”他又问道:“这人叫什么名字?”
“假如有人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就说叫水手森巴,不过我不大相信这是他的真名。”
“水手森巴?”
“是的。”
“这位老爷住什么地方?”
“海上。”
“他是哪一国的人?”
“不知道。”
“你见过他吗?”
“有时能见到。”
“他人怎么样?”
“阁下可以自己判断。”
“他会在什么地方接待我?”
“肯定是在加塔诺告诉您的那个地下宫殿里。”
“你们来这里停泊,岛上又没有人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这种好奇心,想办法进这魔宫走走?”
“噢,想过,阁下,”水手接着说,“找过不止一次了,但都是白费力气。我们把这洞穴的上下左右都仔仔细细地查过,连个芝麻大的暗口都没有找到。另外,听人家说,那门不是用钥匙开的,而是念咒语开的。”
“啊,”弗朗兹自言自语说道,“我真的碰上《一千零一夜》中的奇遇了。”
“阁下有请。”弗朗兹听到背后有人说,他听出这是那个哨兵的声音,同时过来的还有游艇上的两个水手。弗朗兹没有再说什么,而只是掏出手帕交给那说话的哨兵。他们一言不发,用手帕把他眼睛蒙住,而且绑得非常仔细,想来他们是怕他万一会偷看,他们要他发誓决无摘掉手帕的企图,他也发誓了。于是那两人分别挽起他的一个手臂,领着他往前走,那个当哨兵的在前面带路。走了大约30步,他闻到越来越香的山羊肉味,知道他正从篝火边走过。接着他们又领他向前走了50多步,显然是朝刚才他们不让加塔诺走的那个方向走去,刚才不让走的原因这一下全明白了。不一会儿空气不一样了,他知道已经到了地宫,又走了几秒钟,他听到哐啷一声,觉得空气又不一样了,变得又温和又馨香。最后他觉得脚下是又厚又软的地毯,那两个搀他的人松手把他放开,转瞬间只听得一片寂静,之后听到有人带一点外国口音,但用出色的法语说:“欢迎您来斗室访问,先生,请把手帕摘掉。”
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弗朗兹不等再说第二遍就摘下他的手帕,看到自己前面是一个38—40岁的男子。那人一身突尼斯人的穿着,就是说,一顶红色无边圆帽,上面垂下一绺长长的蓝丝流苏,一件绣金的黑呢上衣,猩红色的肥大宽松的灯笼裤,也是猩红色的、跟上衣一样的绣金护腿套,黄色的拖鞋,腰上系了一条华丽的开司米腰带,上面插着一把尖尖的小弯刀。虽然脸上几乎不见血色显得十分苍白,但这人的脸庞还是非常漂亮,眼睛炯炯有神而又十分犀利,鼻梁笔直,几乎与额头齐平,看上去像是纯粹的希腊型鼻子,珍珠般的洁白牙齿,有那黑黑的小胡子衬托,显得格外鲜明。只是那苍白的脸色异乎寻常,简直就像一个久蛰墓穴的人,再也恢复不了健康人的肤色。他身材不算高,但长得极其匀称,而且像法国南方人一样,手脚都很细巧。
但使弗朗兹惊讶不已的是,他刚才还把加塔诺说的斥之为梦话,现在竟然亲眼目睹这华丽的居室。房间四壁都挂着深红底、金丝绣花的土耳其大墙帏。在一块凹进去的地方是一张长沙发,上面挂着一组阿拉伯武器组成的装饰,其中的剑鞘是镀金的银器,刀把则镶嵌有灿烂的宝石。天花板上悬下一盏威尼斯琉璃吊灯,造型和色彩都非常美丽,而脚下则是软得临及脚踝的土耳其地毯。弗朗兹进来的那扇门挂着门帷,另外一扇门也挂着门帷,后面又是一个房间,好像也是灯火辉煌。
一时间主人有意让瞠目结舌的弗朗兹东张西望,而且客人在端望,他也在打量,两眼始终不离客人。
“先生,”他终于开口对弗朗兹说道,“刚才领您来斗室的一路上戒备重重,万分抱歉,不过此小岛大部分时间无人居住,假如这个寓所的秘密被人发现,我外出回来,一定会看到我这落脚的地方弄得不像样子,这不免太扫兴,倒不是怕受什么损失,而是再想与世隔绝,怕做不到了。现在我要尽力使您忘了那小小的不快,向您献上您肯定不曾指望在此能得到的东西,也就是说,一顿还算可口的饭餐和勉强可睡的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