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卡塔卢尼亚村(2)

基督山伯爵[电子书]

“我是说,梅塞苔丝,你对我冷酷无情,只是因为你等的那个人就是这身打扮。但是你等的那个人不见得专心一致,就算他专心一致,大海对他也会翻脸的。”

“费尔南!”梅塞苔丝喊道,“我一直以为你心地善良,其实我看错人了。费尔南,你出于嫉妒祈求上帝发怒,你简直是居心险恶!那好,我实话实说。你说的那个人,我是在等他,我是爱他。假如他回不来,决不是因为你说的不专一,我倒认为他不在人世了,但他爱我至死不变。”

卡塔卢尼亚青年显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懂你的心思,费尔南,因为我不爱你,你就会对他耿耿于怀,你会用你的卡塔卢尼亚刀去跟他的匕首拼。那能得到什么好结果呢?假如你拼输了,你就会失去我的友谊,假如你打胜了,你就会看到友谊变成了仇恨。相信我,为了讨得一个女人的欢心,去同那女人爱着的男人打架,这办法实在愚蠢。不,费尔南,你决不能动这种坏念头。你不能娶我做你妻子,但可以把我视作朋友和妹妹,你也应该感到满足了。而且,”她接着说,两眼含着泪花,目光局促不安,“请稍等,请稍等,费尔南,你刚才说大海无情无义,他出海已四个月了。这四个月我算下来已有许多次风暴了。”

费尔南冷冰冰地僵着,也不想去擦掉梅塞苔丝脸颊上流着的泪水。这泪水每淌一滴,他心里好像流下了一杯血,然而这眼泪却是为另外一个人簌簌流下。他站起身来,在小屋里来回踱了一圈,又回过来露出阴沉的神色,捏紧了拳头,在梅塞苔丝面前停了下来说道,“那样吧,梅塞苔丝,请你再回答一遍,你是不是拿定主意了?”

“我爱爱德蒙·唐泰斯。”姑娘淡淡地说,“除爱德蒙以外,谁都不配做我丈夫。”

“你永远爱他吗?”

“至死不变心。”

费尔南像个泄了气的汉子低下了头,仿佛呻吟似地叹了一口气。突然,他又抬起头,咬着牙,鼻翼呼扇着问:“如果说,他死了呢?”

“他死我也死。”

“假如他把你忘了?”

“梅塞苔丝!”屋外一个声音兴冲冲地喊道,“梅塞苔丝!”

“啊!”姑娘喊了起来,脸上泛起一层喜悦的红晕,怀着满腔的爱雀跃而起,“你看见了吧,他没有忘记我。他来了!”姑娘冲到门口,一边开门,一边喊道,“来,爱德蒙,我在这儿。”

费尔南脸色苍白,全身颤抖,像行路人看见了蛇一样向后退去,撞着刚才坐的椅子,一屁股倒在那上面。爱德蒙和梅塞苔丝紧紧抱在一起。马赛灼热的阳光透过开着的门,在一对情人身上洒下道道金光。最初他们忘掉了周围的一切,无比的幸福把他们和世界隔开。他们只能断断续续地讲话,字字句句都透着欢乐的激情,然而这样的心花怒放听起来反倒像是肠断魂销。爱德蒙突然发现在阴影中浮现出的费尔南那张脸庞,阴沉而苍白,杀气腾腾。卡塔卢尼亚青年不自觉地动弹了一下,用手按住插在腰带上的刀子。

“啊,对不起!”唐泰斯皱着眉头说,“我真不知道我们这儿是三个人。”然后他转过身子问梅塞苔丝:“这位先生是谁?”

“他将是你最好的朋友,唐泰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堂兄,也是我的亲哥哥。他叫费尔南。除你之外,爱德蒙,他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亲爱的人了。你不记得他吗?”

“噢,我认得。”爱德蒙说。他不想松开梅塞苔丝,紧紧握住她的手,又亲切地挥着自己的另一只手,伸向卡塔卢尼亚青年。但费尔南没有答理这友好的表示,他一声不吭,像雕像似地动也不动。爱德蒙于是用他审视的目光端量急得浑身颤抖的梅塞苔丝,又朝那阴郁而一脸凶相的费尔南望去。他一看便全都明白了,顿时怒形于色。

“我来得太匆忙了,不想在这儿遇到了一个敌人,梅塞苔丝。”

“敌人!”梅塞苔丝朝她堂兄狠狠瞪了一眼喊道,“你说我家里有敌人,爱德蒙!要是果真如此,我就挽着你一起去马赛,离开这个家,永不回来。”

费尔南眼中迸出一道火光。

“假如你惨遭不幸,爱德蒙,”姑娘接着说,她一直保持着冷静,口气又不容置疑,暗示费尔南,她已猜透他心底深处的罪恶念头,“假如你惨遭不幸,我就攀上墨琼岬,头朝下纵身向岩礁跳去。”

费尔南脸色刷白,十分可怖。

“可是你弄错了,爱德蒙,”她又说,“这儿根本没有你的敌人,这儿只有我的哥哥费尔南,他像忠诚的朋友,就要过来同你握手了。”

姑娘说完便用威严的目光紧紧盯住卡塔卢尼亚青年。仿佛已被这目光所慑服,费尔南慢步走向爱德蒙,伸出他的手。他虽然又气又恨,但在姑娘的影响下,仇恨却像无力的浪涛不击而碎了。然而他刚触到爱德蒙的手,觉得自己再也忍耐不下去,便一下冲出屋子。

“噢!”他高声喊道,像个疯子似地狂奔着,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噢,谁能给我除掉这家伙?我太不幸了,太不幸了。”

“喂,卡塔卢尼亚人!喂,费尔南!你跑着去哪儿?”一个声音喊道。

青年猛地停下,环顾四周,看见卡德罗斯和唐格拉两人在一片嫩叶下对面而坐。

“唷,”卡德罗斯说,“你怎么不过来?你就这么急,连对朋友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了?”

“况且我们面前还摆着一瓶几乎满满的酒呢!”唐格拉补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