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旗手的爱与死之歌

世界百篇经典散文诗[电子书]

于是他为他的白袍羞了。

他想要在远方,独个儿,并且武装着。

全副武装着。

“你忘了你今天是我的仆从吗?你想抛弃我吗?你逃往哪里去?你的白袍赐给我你的权。……”

…………

“你惋惜你的粗服吗?”

…………

“你打寒噤?……你思家吗?”

公爵夫人微笑了。

不。但这只因为他的童年从肩上卸下来了他那温软深暗的袍。谁把它拿掉呢?“你?”他用一种他从未听见过的声音问。“你!”

现在他身上什么都没有了。他赤裸得和一位圣者一样。清而且癯。

堡垒渐渐熄灭了。大家都觉得怪沉重的:为了疲倦,为了爱,为了醉。经过了许多战场上空虚的长夜:床。橡木的大床。在这里祈祷完全异于那些凄凉的战壕上,那,当你快要睡的时候,变成了一座坟墓的。

“上帝,随你的意罢?”

床上的祷词是比较简短的。

但比较热诚。

阁上的房子是黑暗的。

但他们用微笑互相映照他们的脸。他们瞎子似的在他们面前摸索,把另一个找着了当作门。几乎像两个在夜里畏怯的孩子,他们互相紧抱着。可是他们并不害怕。没有什么忤逆他们;没有昨天,没有明天;因为时间已经崩溃了。他们在它的废墟外开花。

他不问:“你丈夫呢?”

她不问:“你的名字?”

因为他们互相找着,为的是要变成大家的新血。

他们互相赐给千百个新名字,又互相收回去,轻轻地,像收回一只耳环一样。

在廊下一张椅子上,挂着那来自朗格脑的衬衣,肩带,和外套。他的手套在地板上。他的大旗靠着窗户矗立着。它是黑色而且薄薄的。外面狂风疾驰过天空,把夜撕成了片片,黑的白的。月光像一道长的闪电,静止的旗投下些不安的影子,它梦着。

(3)

一扇窗是开着的吗?狂风到了屋里来吗?谁把门摇动?谁跑过各厅房?——算了罢。任凭谁也找不着阁上的房。仿佛在一百扇门后面是这两人共有的大酣睡;共有到像同母或同死一样。

是早晨吗?什么太阳升起来了呢?这太阳多大!是鸟雀吗?到处都是它们的声音。

一切都是清明的,但并非白昼。

一切都在喧噪,但并非鸟声。

那是些梁在闪光。那是些窗户在叫。它们叫着,赤红的,直达那站在炎炎的田野间的敌人队里,它们叫着:火!

于是破碎的睡眠在他们的脸上,大家都仓仓皇皇的,半铁半裸体,从一房挤到一房,从避难所挤到避难所,并摸索着楼梯。

喇叭的窒塞的气息在院里嗫嚅着:归队!归队!

和颤动的鼓声。

但大旗并不在。

呼唤:旗手!

咆哮的马,祷告,呼叫,

咒骂:旗手!

铁对铁,命令和铃响;

静:旗手!

再一次:旗手

于是溅着白沫的马冲出去。

…………

但大旗并不在。

他和那些熊熊的走廊赛跑,经过许多热烘烘地围攻着他的门,经过那焚烧他的楼梯,他在愤怒中逃出屋外去。他臂上托起那大旗像一个晕去的白皙的女人一样。他找着一匹马,那简直是一声叫喊;经过了一切并追过了一切,甚至他自己的人。看,那大旗也醒过来了,它从不曾闪出这样的威风;现在,所有的人都看见它了,远远地在前头;认出了那清明而且无头盔的人,也认出了大旗……

但看呀,它开始闪耀了,突然冲上前去,而扩大,而变成紫色了!

…………

看呀,他们的旗在敌人中燃起来了,他们望着它追上去。

那来自朗格脑的站在敌人重围中,孤零零的。恐怖在他周围划下了一个空虚的圈儿,他在中间,在他那慢慢烧完的旗底下兀立着。

慢慢地,几乎沉思地,他眺望他的四周。有许多奇怪的,五光十色的东西在他面前。“花圈”——他想着并且微笑了。但他这时候感到无数的眼睛盯着他,并且认识他们,知道他们是一些异教徒的┕贰—于是他策马冲进他们中间去。

但是因为他背后一切又陡然背起来了,所以那究竟还是些花园,而那向着他挥舞的十六把剑,简直是盛宴。

一个欢笑的瀑流。

衬衣在堡中烧掉了,那封信和一个陌生妇人的玫瑰花瓣——

翌年春天(它来得又凄又冷的),一个骑着马的信差从比罗瓦纳男爵那里慢慢地进入朗格脑城。他看见一个老妪在那里哭着。

  • 上一篇 夜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