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二)——生命历史中的几页图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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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心肠?然而竟被友人约去话别——

回来已是暮色沉沉。今夜没有电光,中堂燃着两支蜡烛,闪闪的光影,从竹帘里透出,觉得凄清。

走到院子里,已听见母亲同涵和杰断断续续的说话。等我进去时,帘子响处,声音都寂。母亲只低着头做针线,涵和杰惘然的站了起来,却没有话说,只扶着椅背,对着闪闪的烛光呆望。

我怀疑着,一面向母亲说着今天饯别的光景,他们两个竟不来搭话,我也不问。

母亲进去了,我才问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涵不言语,杰叹了一口气,半晌说:“母亲说……她舍不得你走,你走了她如同……但她又不愿意让你知道……”

几个月来,我们原是彼此心下雪亮,只是手软心酸,不敢揭破这一层纸。然而今夜我听到了这意中的言语,我竟呆了。

忽然涵望着杰沉重的说:“母亲吩咐不对莹哥说,你又来多事做什么?”

暂时沉默——这时电灯灿然的亮了,明光里照见他们两个的脸都红着。

杰嗫嚅着说:“我想……我想不要紧的……”

涵截住他:“不,我不许你说!”声音更严厉了。

这时杰真急了,觉得过分的受哥哥的呵斥。他也大声的说:“瞒别人,难道要瞒自己的姊姊?”他负固的抵抗着。

我已丧失了裁判的能力,茫然的,无心的吹灭了蜡烛,正要勉强的说一两句话——

涵的声音凄然了,“正是不瞒别人,只瞒自己的姊姊呢!”

两对辛酸的眼光相触,如同刚卸下的琴弦一般,两个人同时无力的低下头去。

我神魂失据的站在他们中间。

电灯又灭了,感谢这一霎时消失的光明!我们只觉得温热颤动的手,紧紧的互握着,却看不见彼此盈盈的泪眼!

一九二三年七月二十三日夜,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