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字我不能签。这笔财产属于让的，我得替他管好，决不答应你像挥霍自己那份产业那样，再把这份财产用在妓女和女仆身上挥霍一尽。’

“这时父亲气得浑身颤抖，转过身一把抓住母亲的脖子，举起另一只手朝她脸上使劲打起来。

“母亲的帽子被打落在地上，头发全都散开披着，她想躲开打过来的拳头，但没有能躲了。父亲发疯似的打了一下又一下，打得母亲双手抱头躺在地上直打滚。父亲把母亲身子翻转过来脸朝上，掰开捂着脸的双手，接着再打。

“此时此刻，老同学，我觉得世界末日来临，永恒的法律已时过境迁。我如同遇上了超自然的怪事，遇上了诡异怪谲的灾难，遇上了无法弥补的凶险，只感到自己已是魂飞魄散。我那幼稚的脑袋顿时迷乱，茫然失措慌了神。我声嘶力竭喊了起来，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当时我只觉得毛骨悚然，椎心泣血，神魂颠倒。父亲听到我叫喊立即转过身，一看原来是我，于是站起身朝我走来。我怕他会杀死我，像一头被追捕的野兽拔腿就逃，钻进树林一直往前跑。

“我跑了大概有一个钟头，也许是两个钟头，我都记不清了。夜幕降临，我摔倒在草地上，干脆就在那儿躺着，张皇失措，战战兢兢吓得没了魂似的，心中又是忧伤万分，要知道，这样的忧伤足以使一个可怜的童心彻底破碎。我浑身发冷，可能也饿了。天亮了，但是我不敢站起来，不敢迈开步子走，既不敢回家，也不敢再跑，生怕遇见我父亲，我是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要不是森林看护人遇上我，拽我回家，我也许早就在我躺着的大树底下可怜地饿死了。

“我看到父母亲脸上平静如故，母亲只是对我说：‘你真把我吓坏了，你这傻孩子，害得我一夜都没有睡着。’我没有答理，不过我哭了。父亲一句话也没有说。

“一星期后，我返回学校。

“呃，老同学，对我而言可谓万事皆休了。我看到了事情的另一面，即坏的一面，而从这一天起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好的一面。我的精神究竟起了什么变化？到底是什么怪诞之事改变了我的思想？我也不晓得。然而，我对一切都失去兴趣，对一切都没有向往，对任何人都没有爱心，既没有任何欲望，也没有雄心壮志，没有憧憬企望。我总是恍惚看到我那可怜的母亲躺在绿荫道的地上，父亲正在狠命毒打她。几年后母亲故世，父亲还活在世上，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伙计，来杯啤酒!”

啤酒端来了，他一饮而尽。可是他拿起烟斗的时候，手一哆嗦把烟斗碰断了，他失望地摆了摆手说：“噢!这才真正让人伤心呢，我至少得用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把一只新烟斗熏黑。”

宽敞的大厅里烟雾弥漫，这时已经坐满了顾客，他冲着大厅又一次喊出了那声一成不变的叫喊：“伙计，来杯啤酒，再拿一只新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