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外,朋友问我:
“呃,你看出她是什么人了吧?不知作何感想?”
我回答说:
“你把这野蛮女人的经历给我说说。”
我们沿着茫茫发白的大路慢慢往回走,路两旁的庄稼都已熟透,时不时吹来一阵清风,庄稼地仿佛平静的海面被吹起阵阵波浪。朋友一边走,一边给我讲了下面的故事。
这女人早先在一家农庄当女佣人,身强力壮,人也规矩,过日子很省。谁都不知道她有情人,谁也想不到她会有什么失足的事。
一天收麦子到了傍晚,天热得像只大火炉,空气都已经静止,闷得透不过气来,这正是下雷雨的天,晒得黑黢黢的小伙子和大姑娘一个个都是浑身大汗,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藏在刚割下的麦秸垛中失足了,她们这种女人都是这德行。
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又羞又怕惶惶不可终日。她想无论如何都得把这倒霉事瞒住,于是使劲把肚子绑紧,她还想出了一套办法,用小木片和绳子做了一件紧身衣裹在身上。胎儿渐渐长大,腰也越来越粗,她就把她这副刑具收得越紧,难受也心甘情愿,她这人胆子大,不在乎难受不难受,总是嘻嘻哈哈,干活也麻利,倒是一点都没有让人家看出来,也没有让人家猜到什么。
她这套可怕的玩意儿把胎儿紧紧箍住,其实她这是在摧残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挤压这孩子,造成孩子畸形成了怪胎。胎儿头颅被挤得又细又长,头顶发尖,两只大眼睛从前额鼓了出来。四肢被挤得贴着身子长,不但长得像葡萄藤似的歪七扭八,而且特别长,手指和脚趾长得像蜘蛛的小细腿。躯干又小又圆,活像只核桃。
春天的一天早上她在田间分娩了。
正在锄草的几个女人赶紧过来替她接生,一看到从她身上钻出这么一个怪物,一个个喊着跑开了。消息在当地传开,都知道她生了一个妖怪,从此以后大家都叫她魔鬼。
她被撵出庄园,过日子靠人家施舍,说不定暗地里还靠她那份风情,因为她这人长得漂亮,而男人都不怕下地狱。
她把那丑八怪孩子养大,其实她对这孩子恨得咬牙切齿,神甫估计到她会下毒手,拿送她上法庭吓唬把她镇住,不然说不定她真会做得出来,早就把孩子掐死了。
一天,几个拿怪物耍把戏的人路过,听人家说起有这么一个吓人的丑八怪,于是想亲眼看看,要是中他们心意,就把他带走。果然他们看中了,说给这做母亲的500法郎现款。她一开始还满面羞惭,不肯让人家看这孩子,可是她发现这丑八怪原来值钱,他们还眼巴巴地直想要,她就讲起价钱来,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争,拿自己孩子的畸形来吊他们胃口,凭着庄稼人那种固执抬高价钱。
她怕上当受骗,让那些人立了字据。他们答应另外每年再给她400法郎,好像他们是在向她租用这怪物。
有了这笔外快,这做母亲的顿时财迷心窍,总想再生一个怪胎,这样就可以像有钱人一样靠年金过日子了。
她是个很会生孩子的人,所以想生就生,而且似乎变得很有窍门,怀的时候对胎儿采用各种不同的方法挤压,生下的丑八怪形状也就各不相同。
她生的这些怪物有细长型的,也有短小型的,有些像螃蟹,有些像四脚蛇。死了好几个,她直觉得心疼。
法院想管管她,可又没有任何证据,只好听任她平安无事地生她那些丑八怪。
现在她一共有11个活着的孩子,年成有好有坏,平均起来每年能有五六千法郎的收入。只有一个还没有找到主,就是刚才她不肯给我们看的那个。不过她留不了多长时间,因为现在全世界耍把戏的人都知道她,他们经常不断来看她是不是又有新货了。
要是货色值得卖高价,她还会搞拍卖,让那些耍把戏的人竞相抬价。
我的朋友说完了,我直觉得恶心,不禁心头火起,后悔刚才这没有人性的女人就在我眼前,怎么没有把她掐死。
我问道:
“做父亲的是谁呢?”
朋友回答说:
“没有人知道。他,或者说他们还知道点廉耻,所以都没有露面。说不定他们也能分到一点实惠。”
这种离奇的事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直到那一天我去风行一时的海滩前,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再想起来。那天在海滩上我看到一个女人风致韵绝,柔情绰态,妖艳迷人,许多男人围着她转,一个个对她既倾心又敬重。
我同一个朋友,即海滨浴场的医生,手挽手在沙滩上慢慢走,10分钟后我看见一个保姆正照看着在沙子上打滚的3个孩子。
沙地上摆着一副小孩用的拐杖,我感到一阵心酸。这时我才发现3个孩子原来都是畸形儿,一个个佝偻驼背蜷成一团,那模样实在可怕。
大夫告诉我说:
“这都是您刚才见到的那个妖艳女人的产物。”
我不由自主地对这女人,对这些孩子深感同情,立刻喊了起来:
“噢,可怜的母亲!她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我的朋友接着说道:
“大可不必同情她这人,亲爱的朋友,要同情的则是这些可怜的小家伙,这都是直到临产的时候还想保持苗条身材的结果,都是穿紧身衣闹出来的怪胎。她很清楚,搞这名堂对她有生命危险,可她不在乎,只要身段漂亮,有人喜欢就行了。”
我于是想起了另外一个女人,那个专生怪胎卖钱的乡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