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繁殖力也显得非常出奇,总是刚下完一窝崽,肚子几乎接着又鼓了,一年竟下了四窝,每窝都是一大串小崽子,什么品种的狗都有。弗朗索瓦从中挑一只留下,好让它“消奶”,其他几只一股脑儿放进他的皮围裙,毫不怜悯地扔进河里。
然而没有过多长时间,厨娘同花匠一样,也是叫苦不迭。她都能在锅里,橱柜里,存煤的楼梯下发现小狗,而且这些小狗见什么就偷偷拖走什么。
男主人终于烦了,吩咐弗朗索瓦把这珂珂特弄走。弗朗索瓦很伤心,想给狗找个去处,但是没有一个人肯要。于是他只好横下心来把它扔掉,交给一个赶大车的人,那人大概把狗扔到巴黎另一边,儒安维尔附近的野地里。
当天晚上珂珂特就跑回来了。
必须大刀阔斧才行,于是花了5法郎请开往勒阿弗尔火车的列车长带走,想必他一到就把狗放了。
3天后,这狗又赶回它原先呆的马厩,只见它筋疲力尽,瘦得肋部都凹陷下去,身上伤痕累累,全都刮破了。
男主人的心软了下来,不再说什么。
可是公狗很快又过来了,来得比先前还要多,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穷凶极恶。一天晚上设盛宴,一只茭白炖鸡被一条又矮又胖的狗叼走了,厨娘眼睁睁看着就是不敢去夺。
这一回男主人彻底火了,叫来弗朗索瓦,怒气冲冲地说:“明天天亮以前,您要是不把这狗给我扔进河里,我就把您赶出门,听见了没有?”
车夫吓得心慌意乱,立即上楼进他房间理箱子,心想干脆不干了。可是他再一想,觉得身后带着这么一条招人讨厌的狗,他哪儿也去不了。他想现在他干的这一家很不错,工钱给的不少,伙食也好,他心中不禁想,一条狗怎么也顶不了这些好处,想想自己的利益,他一咬牙决定天一亮就把珂珂特扔掉。
可是他一宿都没有睡好,天蒙蒙亮就起来,抄起一条结实的绳子去找那母狗。狗慢悠悠地站起来,身子抖了一下,又伸了伸四条腿,然后朝主人迎上去。
这时他的勇气又都没有了,亲热地把狗抱在怀里,拍它那双长长的耳朵,亲它的嘴,用他所知道的亲热称呼一遍又一遍地叫它。
然而附近的一只挂钟当当敲响6点钟,不能再犹豫了,他把门打开说:“来吧。”狗摆了摆尾巴,知道要出去走走。
他带着狗来到陡峭的河岸,找了一处像是水深的地方。他把绳子的一头系在那只漂亮的皮颈圈上,再捡起一块大石头,用绳子的另一头系上。接着他抱起珂珂特,好像同谁离别似的发疯一般亲它。他把狗紧紧搂在怀里,一边晃它,一边喊它:“我的美人珂珂特,我的小心肝珂珂特。”这狗由着他又是晃又是喊,舒服得呜呜地哼了起来。
他一次又一次想把狗扔下去,可一次又一次他的心怎么也硬不起来。
然而他蓦地横下心,用尽力气把狗朝尽量远的地方抛出去。狗一开始像平常给它洗澡的时候那样,想在水中游起来,可是脑袋下吊着石头,从水中一次次抬起又一次次沉下。只见它朝主人投来迷茫的眼光,这全都是通人性的目光,一边又像溺水的人那样拼命挣扎。接着前半个身子沉了下去,两条后腿露在水上面疯狂扑腾,最后连这两条腿也沉下看不见了。
河水好像烧开似的,足足冒了5分钟气泡。弗朗索瓦失魂落魄,惶恐不安,吓得心怦怦直跳,觉得恍惚看见珂珂特正在河底淤泥中挣扎,乡下人头脑简单,他只是在心中问:“这畜生在这时候对我是怎么想的呢?”
他差一点变成傻子,病了整整一个月,每天夜里总梦见他那条母狗,觉得狗在舔他的手,听见狗在汪汪叫。最后只好请医生来看病,他也总算好了起来。6月底的时候主人一家带着他去鲁昂附近的比耶萨尔,他们在那里也有住宅和地产。
他在那儿也住在塞纳河边上,他就到河里洗澡。每天早上他同马夫一起下河,也一起游到河对岸。
一天他们两人正在河水中嬉戏打闹,弗朗索瓦突然朝他同伴大声喊道:
“你看那漂过来的东西,我游过去拿来给你做份炸排尝尝。”
原来是什么动物的尸体,在水里泡得又肿又大,身上的毛已经脱光,四脚朝天露在水面上,顺着河水慢慢漂过来。
弗朗索瓦连划几下游了过去,一边还在说笑:
“妈的!肉都不新鲜了。捞到的竟是这玩意儿,老伙计!个儿倒是不瘦。”
他不近不远,同那正在腐烂的硕大动物尸体隔着一段距离,绕着游了一圈。
后来他忽然不说话了,两眼格外仔细地盯着看,接着游过去,好像这一回真的想去摸摸。他目不转睛看那颈圈,然后伸出胳膊,抓住脖子把腐尸转了个方向,再拉到自己身边。颈圈的皮已经褪色,还挂在上面的铜牌也已经发绿,他看到牌上写着:“珂珂特小姐,车夫弗朗索瓦所养。”
死去的母狗在离家近500里的地方又找到了它的主人!
他一声惊叫,立即拼命朝岸边游回来,一边大声吼叫。一上岸,他就昏头昏脑,赤身露体地在野地里狂奔起来。他顿时疯了!